《[霄青霄]晚雨熄荷》Ldz80995

5、伍

　　＃０１０
　　洗好碗筷回到客厅若无其事地拿起手机招呼玄霄进卧室，云天青的面部表情依旧是平静的，丝毫看不出任何做贼心虚的迹象。

　　玄霄的面部表情也依旧是淡淡的，丝毫没有一个冤大头在察觉到自己是个冤大头之后会有的错乱癫狂，甚至于在云天青体贴地问他午饭吃的还好吗的时候还能无视胃部叽嘎乱响回给他一个好极了多谢款待的礼节性微笑。区别只在于这个微笑比之前的无数表情都要来得意味深长得多，如果说拿起手机之前他和云天青之间就像第一次下山没经验的云天河和拉着野人教他开眼看世界的红衣姑娘，那么放下手机完成质的飞跃后，此刻，玄霄的心情，恰似那高高在上的九天玄女俯视着低低在下活该被吃得死死的前琼华掌门。

　　目前这种情况，当场摊牌、翻脸走人或是二话不说直接召唤羲和把师弟胖揍一顿似乎更符合玄霄一贯的性格特色。不过在成长方向上，男人和女人一样是善变的生物。在魔界打零工的时候，玄霄跟着前辈们没少在交际场上混，尽管习惯上还是喜欢和年轻时一样直来直去地处理问题，他多少还是学到了一些大人们应该懂得的事情，比如过刚者易受其折所以说话的时候做事的时候圆滑一点城府一点对你没有坏处。好了看到前一句不小心想多了的读者请自觉去思返谷面壁三分钟。

　　当场摊牌、翻脸走人或是二话不说直接召唤羲和把师弟胖揍一顿固然不失为诱人选项，但玄霄来见云天青的最终目的，始终是打算要让他付出心理压力以外的代价，这代价除了物理伤害以外当然还包括心灵创伤。你不是借失忆还当老子看不出来耍人耍得很开心吗？好嘛看谁能耍到最后哇要知道你师兄这几百年活下来也不是吃素的！

　　携剑带妹出逃还好意思结婚生子让师兄长年绿云罩顶，这事本来就挺麻烦，现在罪状上再追加一条故意欺瞒，云天青一时半会要被他师兄原谅，是不太可能了――于是情况就变成，一个按捺着当场摊牌、翻脸走人或是二话不说直接召唤羲和把师弟胖揍一顿的冲动神色超凡脱俗淡定不已，另一个在无知无觉中冒着被当场摊牌、翻脸走人或是二话不说直接给胖揍一顿的风险，笑得云淡风轻。

　　云天青的卧室比浴室还寒碜，室内家具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一柜，大大的不知是哪的地图老实不客气地占掉半面墙，整体配置凄凉得不像是个男生房间，倒跟琼华宿舍十分相似。不同在于卧室占地面积实在太小，一不留神就能把这二十多平米挤得满满当当。好在访客与主人不是慕容紫英那种穿衣服跟不穿衣服完全是两种形态还连续多年入选六界好身材风头直追魔尊大爷的可怖人物，云天青年龄尚小骨骼清奇，而玄霄则是典型的木行貌相，身材高瘦修长，故而即使房间书本考卷堆积成山，俩男人照样进退自如行动无碍。

　　自打进入云家以来，玄霄一直在留心观察这里的布局。跟天青卧室相邻的还有两个房间，不过目前它们均是紧闭深锁，只能透过这里的窗户看出隔壁一间通往阳台，而另一间是做什么的则不得而知。是他父母住的？可是自己并未见到......

　　掌握的知识太过有限，他只好把这个疑问暂时搁置，随意坐到床边。床头一张贴得歪歪的图纸立刻跳进视线，只见图纸里，一个扮相古怪的长发男人在白色背景下，偏着头翘着嘴，神情高傲冷清。

　　“咳，那个...”

　　注意到被观察的对象，云天青略不自然地轻咳一声。

　　“海报里的...不要深究的好。”

　　“是么。”

　　无可无不可地把目光从那双竖瞳上挪开，玄霄的回答听不出半分尴尬。横竖就是画像，没什么特别值得在意的...除了那发型略眼熟而已。

　　“是啊。”瞥眼海报上的男人，云天青叹了声，“别看他十几二十岁的时候一脸正气，没几年就被刺激得出门毁灭世界了。”

　　“......”

　　“不过，就算这样，也比那些一边造孽一边喊着不想长大不要改变的家伙好多了。”抽出纸巾，仔细拭净指间残余水滴，他淡淡道，“是人就会变。不论哪个方面。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没什么必要抗拒，也没什么必要去标榜和强调。”

　　“不。”

　　倨傲地截断话头，玄霄抬起下颌。

　　“不论选择为何，我还是我，我的心是不会变的。唯一会更改的，只有我的未来而已。”

　　云天青转脸看他，深邃的眼睛眯起。隔了一秒，又变成温和无谓的浅笑。

　　“嗯，有道理。”

　　弯弯的眉眼，找不到任何多余感情。

　　盯着那张貌似坦率而真诚的脸，不知为何，玄霄稍觉无趣。

　　“我三点有补习。一起去？”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云天青把纸巾团成团扔到一边，笑眯眯地提议。跟着又解释：“就是去一个地方上课，正好带你熟悉熟悉环境。当然，你想自己去熟悉或者呆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可以。”

　　把一个【生人】留在家里也没什么不可以？玄霄挑眉，“你似乎对我很放心。”

　　“是啊。因为是你啊。”

　　毫不在意话里的揶揄，云天青一边把厚厚一叠考卷摊到桌上一边轻巧地回答，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在叙述者和倾听者两边压根是两种理解。大约是注意到玄霄一副误很大的表情，他笑了笑继续补充：

　　“我是说，如果是你的话，留在这里做不了什么的。”

　　“......你――”

　　“――好了我写下作业，一小时以内别跟我说话哦？”

　　五比零。再次大获全胜的云天青钢笔一转高高兴兴转战试卷，留给再次被堵得哑口无言的自家师兄一个潇洒而俊逸的背影。

　　...不，少年你错了。对霄美人来说，只要他家羲和在手，就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０１１
　　“补习老师――说来是通过论坛线下活动认识的。第一次见着还以为是哪来的体育教练，没想到居然教数学，还是...嘿，真是世事无常。”

　　公交车上，云天青背着大大的书包，语气轻松地同玄霄闲扯。

　　补习学校离家有相当一段距离，无论是骑车还是御剑载人过去似乎都不太实际，于是云天青果断拖着看上去不情不愿结果最终还是选择老实跟他出门的玄霄上了公交。

　　尽管头一次见识到车的存在，玄霄依旧十分淡定，并没有出现身为穿越者的慌乱惊乍。初次来到这个世界时的茫然失措已消失无踪，恢复成与生俱来的自信与超然，似乎不论周遭一切再怎么变换，他也能自然而然掌握于心，进而反客为主掌控外界。非人哉的强大适应力，连云天青也不由面露讶色。

　　余光扫过窗外景象，玄霄一边留心听云天青说话，深瞳里仍是半点温度也无。

　　大雨里撑伞走开的云天青，公交上笑语晏晏的云天青......人类往往就这样，独处的时候是一种德行，与人相随的时候又彻底变成另一种德行。...管他的，什么德行都无所谓，问题是从认识到现在，他完全没有对自己的来历提出任何疑问，似乎自己的存在和出现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明显不正常。脑中不断浮现手机上那段对话，玄霄烦躁地抬起眼，无意间对上前方乘客的脸。而对方在与他目光相接的刹那，就慌不择路地转过身去。

　　“......？”

　　好吧，这事其实也不能怪他。自打入座，玄霄出众的扮相就成功地吸引了全车人的注意。乘客们或贪婪或探究的目光从他的红毛开始一路向下，途经剑眉朱纹灰瞳锁骨直达那身T恤。T恤看起来很普通，给男人冷艳高贵的气场增添了一丝亲民气息。这本来没什么，但T恤上正大光明地印着的action art几字，彻底粉碎了个别女性朋友试图把此人勾搭回家的念头。

　　...噢噢，action art，action art啊。

　　如梦初醒的众人以一种崭新的眼光重新审视着玄霄那长得有点过分的头发，露出了【我理解，但是好变态】的眼神。

　　――以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大众心中已经被曲解成什么样的玄霄自然没有把他们当一回事，转而跟估计在他发觉以前都不准备解释说明的云天青继续话题：

　　“线下活动？”

　　“杂志论坛搞的网友见面，”坦然摆出一副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的纯良模样，云天青困扰地打捞着记忆，“有好多年没去看了，那杂志叫什么来着......辱......汝...《汝本为魔》？”

　　......自己是不是在哪听过这名字？

　　信息量略大，玄霄的脑袋一时也有点当机。多年修行形成的某种直觉在内心不断提出警讯，这种诡异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下车仍未散去，但他搞不清楚它是在警告自己什么。

　　“看到那家店没有？”走下站台，云天青指向马路对面一间不甚起眼的店面道，“听说已经开了十几年。别的不说，老闆自家酿的蜜酒倒真是好物。”

　　但凡熟悉云天青的都晓得，这家伙跟陈州蜜酒的关系简直比他跟他师兄都亲。玄霄目光一闪，半开玩笑：“你还喝酒？”

　　少年罕有地露出羞赧神色：“也不经常，毕竟还是学生。而且我酒品不好，容易人格分裂。”

　　“呵？”那真是奇闻了。

　　“小酌几杯还是没问题啦。如果不嫌弃，改天请你喝喝看。”他冲玄霄笑笑，“喏，到了。”

　　＃０１２
　　学校很普通，从大门一路普通到教学楼。由于是周末，又正值午休时间，校内基本上没什么人，进出多少方便了些。

　　意料之外地，云天青并没有放人的打算，反而若无其事地领着玄霄上了操场旁的综合大楼。毕竟是去补课，带一个生人真的没问题？踏过五楼年久失修的木地板，玄霄不禁疑问。

　　“没关系，反正这个点学生就我一人，再说你俩认识一下也好。大人嘛，有些问题解决起来总是比我轻松。”

　　这么说着，云天青看看表，走到标着[副校长室]的玻璃门前敲了三下、

　　“进来。”

　　嗓音清冷低沉，透着一种上位者的傲慢。没等玄霄有所反应，云天青把门一推，眼前就出现了霸气四溢地仰躺在老板椅上、霸气四溢地玩着电脑的重楼先生的脸。

　　“......”

　　一瞬间，玄霄鬼使神差地想忆起了自己是在哪听过的《汝本为魔》，以及那期被他一剑气烧穿的杂志上，特邀嘉宾硬派动作明星飞蓬先生残缺不全的脑袋。

　　――现在他明白内心的警讯是怎么回事了。

　　继续保持神色不变，望着西装革履的重楼先生，玄霄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嘛，严格说来也不是穿得很正经，外套下那件风格夸张的深红T恤，倒是很好地暴露了魔尊大人狂霸酷炫的本质。

　　看起来，这位下基层体验生活的大爷穿越过来之后，跑到人家中学玩起了副校长。不过怎么才副校长？那谁还敢当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