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青霄]晚雨熄荷》Ldz80995

11、拾壹

　　＃０１８
　　他当然不是在穿越之后才听说李寒空的名字。

　　“云！天！青！你简直目无章法，连酒都敢偷喝！”

　　少年玄霄如是怒喝着，一把拽起师弟的小披肩。

　　从晚间回房，嗅到房里过于沉寂的空气开始，他就隐隐感觉不对劲。

　　直到子时云天青犹然未归，眼看再难瞒住查房弟子的时候，他才跟隔壁的玄震打了个招呼，自己则极不情愿地担下找人任务。

　　“「身既殁矣，归葬大川。生即渺渺，死亦茫茫。 」”

　　从剑舞坪开始一路摸索，直到惊恐于他莫非溜下昆仑时，无意闻见这莫名其妙的干嚎，又循声艰难寻找许久，终于在琼华山门外找到云天青的身影。

　　彼时他挑了寂玄道一处僻静地方，也不管现下正是数九天气，连护身罡气都不罩了，就这样随随便便仰躺在雪堆里。喝过的酒被山风一斩，溅成脸上斑驳不已的红渍。

　　“「何所乐兮何所伤。魂兮归来―― 」”

　　“――云！天！青！”

　　他根本没有耐性欣赏师弟泛滥的文艺腔，毫不留情地走过去，毫不留情地打断吟哦，毫不留情地将他拉起，然后一个火暖魄劈头丢下。

　　温暖红光围绕，残雪与冰棱渐渐融化，一点点濡湿少年的脸，几乎冻硬的五官线条总算生动起来。

　　然而眼眸中，往日千回百转的动人情致业已消失殆尽。

　　他用比太清还漠然百倍的眼神看着他师兄，如同看着一盘吃剩的早菜。

　　“你怎么在这里......”语气空洞得仿佛没有根基。

　　“该是我问，你如何在这里？为何无视门规，一再违逆教戒？”

　　云天青反而笑起来：“什么是规？什么是戒？我又在哪里？”

　　跟醉汉没有什么好说的，放弃纠结师弟到底从哪挖出酒来的玄霄没好气地：“很晚了。快点回房去。”

　　视线越过他，落在身后的各色瓶瓶罐罐中，玄霄一双眉皱得愈发厉害，索性不再理他，走过去收拾酒瓶。

　　松手后云天青意外地没有软倒，直挺挺立在雪地里，犹如一尊期待风干的塑像。

　　他木然仰头，看着异光满布的天空，一片雪花停在碎发。

　　“「魂兮归来，莫恋他乡。 」――阿空，天青对不起你啊......”

　　声音不大，不过对于耳力极佳的修真人士来说听见也不是问题。忙着清理现场的玄霄先是一愣，趁怒意还没上升到拔剑砍人的程度之前喝道：

　　“给我滚回房去！”

　　如果说之前师弟百般亲昵调笑，于他而言不过小儿作戏，不值一哂，那么这一刻，看着云天青歪歪斜斜走路的背影，玄霄确乎是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负面情绪。

　　原来、这个人，清醒的模样，烂醉的丑态，手插衣袋走路的姿势，倚着树自己唱歌的样子，若有所失的表情，胡言乱语的字句，执壶的指骨和笑皱的唇纹，哪个地方都那么样地招人嫌弃。

　　更让人陡生厌恶的是那双醉眼，好像整个世界仅仅是他的一个梦，而从这远古之梦远渡而来的自己，不过是他云天青言谈间瞬息即灭的蝴蝶，甚至不能承受一次垂睫、一小片吐息。

　　然后才是――

　　【－－阿空是谁？】

　　拂晓时分，半睡不醒的玄霄于迷瞪间想起这个问题。

　　他还记得云天青念叨到阿空时仿佛死了几十次老爸一样的表情，任谁都能体会到其中难以言说的酸涩和痛楚。但他认识的云天青从来不是那样一个明媚忧伤的人，哪怕被债主在山门前大声呼喝着名字追讨赌钱，找师妹聊天结果发现师妹和他在一块儿看花看树看星星，或是昨天还相约切磋的师弟一眨眼就被妖物拍成老干妈，云天青始终挂着没心肝的微笑，似乎就算天塌下来，只要笑一笑便能顶回去。

　　连太清也私下告诫他和夙玉：

　　“不要看云天青成日不着边际的模样，老夫恐怕他会是你们之中，最早升仙的一个。”

　　“为什么？”

　　少年玄霄怀疑自己听错了。连夙玉也大感惊奇，只不发一言，眨着眼望向尊师。

　　意味深长的笑消逝在老者的白须深处：“因他无情。”

　　直到现在玄霄也不晓得师父到底是不是年纪真的太大了？不然怎么会觉得云天青七情六欲不沾的。光守在鬼界阴魂不散这一项，便坐实了云天青一生为深情所困好么？

　　可那晚眼神漠然的师弟却蓦地清晰起来。少年玄霄第一次意识到，云天青的世界里并非只有酒或仙或他师妹他师兄，还有另外的什么人，要令他露出这副奔丧哭墓的苦情模样直到...彼此复又在同一个世界中重逢。

　　除非他呆在鬼界不是为了等人，而是在准备别的什么......和阿空有关的事情？

　　“没什么问题？那就散会......还有，玄老师，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不要一直用那副表情盯着这里看。“

　　场景还原到学校六层的小会议室，主席台上的重楼敲敲桌子，这样一本正经地说道。

　　在一众□□同情的目光里，明白了什么叫报应的玄霄默默扶额叹气。

　　面瘫如他，十分有自信自己就算神游出太阳系，也不会让别人从面部发掘到半点破绽。至于为什么万事不入眼的重大爷要屈尊来找茬，想来想去也就只能说到上个周末了。

　　虽说世道艰辛，大家都是出来混的，齐心协力互帮互助才是正途，可惜在所属阵营上人与魔还是分出了鲜明而极端的立场。譬如耍了一关音速小子后玄霄便妥妥地投靠了索滔天，偏偏重楼家从卡盘到主机全是任地狱。

　　道不同不相为谋。

　　话说那日他心血来潮去人家串门，一迈进客厅就看到狂霸酷炫的魔尊大人狂霸酷炫地盘踞在家用机前狂霸酷炫地打着超级马里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水管工也是一身红的缘故，总之重楼对它有着超越空当接龙的热情。对于如此不争气的上司，玄霄只觉深深的心力交瘁。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冷笑一声开启了嘲讽技能。

　　“哼，妇孺游戏。”

　　话音刚落，蹦得不够高的红色水管工便掉进了断层里。

　　“......”

　　当时重楼燃烧着双眼望过来的表情很微妙，让玄霄想起了多年以前被他一句话气走的夙玉。不过这回留给他的不是一个怒而转身的窈窕倩影，而是连插销带手柄照脑门砸过来的家用机。

　　魔尊大人亲手砸人，焉有不准的道理。但没有想到他对任地狱的爱与索滔天的成见是如此之深，以至于一砸一冷哼还不算完事，周一例会还要借机报复。

　　要是让他知道他教出来的学生从云天青和李寒空无一例外全是巨硬粉丝，为了一台机顶盒成日哭爹喊娘，会不会让他们转学或者干脆退学？

　　“有。柳世封校长什么时候回来？”

　　叹完气，玄霄一脸坦然地起身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