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熊》相泊荀

4、四、序

　　晚上竟然又下雨了。她半睁着眼睛。
　　“爸爸好像没带雨伞。”她猛地坐起身，看了看熊，唇角扬起了调皮的笑。
　　“自己在家要乖乖的哦。”给了它一个吻，就转身出去了。完全没看到它微微泛红的脸颊。
　　出门的时候，她只拿了一把伞。凉凉的细细的雨洒在脸上，让她感到很舒服。她一直都很喜欢这样的濛濛细雨中漫步，什么都不用想，安安静静的将大脑放空，是难得的无忧无虑的时刻，唯一的遗憾是大熊不能陪在身边。
　　她走着走着，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家。不，确切的说，是爸爸的房子。屋子里黑黢黢的，毫无生气。自己竟然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十几年，和熊，和不知道几个月才能在一起吃顿饭的爸爸。
　　想到她的熊的时候，她的嘴角漫上了幸福的笑，不同于对弟弟的宠爱，更像情人一样的甜蜜甚至还有点儿羞怯。
　　“也只有它是属于我的了吧，”她想，“只有它就够了。”
　　它陪伴了她十几年，从没分开过。那些回忆是让人想起来就觉得很美丽的。但美丽的东西是很容易被打碎的，所以她才不相信有什么是永恒的。但是如果是她的熊就一定没问题了。
　　但是，这太奇怪了，怎么会喜欢一个玩具呢？
　　她摇了摇头，没有继续想下去。
　　走了不久就到了爸爸的公司。晚上除了警卫和几个加班的人外已经没有其他人了。站在公司的楼下她很轻易的就找到了爸爸的窗户。灯依旧是亮着的。
　　为了不打扰到爸爸，她走路时尽量不发出声音。
　　离爸爸的办公室很近了，她却看到，开着灯的办公室除了爸爸，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她的表情没有变化，在门外放下伞，就下了楼。
　　她晃动的身影惊动了他们，在她转身离开之后，他推开了门，看到了突然出现的很眼熟的伞，和已经模糊不清的背影，愣住了。他拿出了被那个女人抢走的手机，看到十几分钟前发来的短信：“爸爸，下雨了，我来给您送伞。请注意身体，别熬太晚，早些回家。”
　　突然间，他感觉天都灰了。他尽量隐瞒这件事，就是为了不让女儿受伤，至少他会等到女儿结婚了再考虑自己的事。这样女儿就不会太难过，也让他放心得下。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知道，女儿很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他也一直想给她一个安稳的家。虽然她也可以经常去她妈妈那儿，但那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他知道当年的事情给女儿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虽然他尽力地在弥补，却始终没有办法真正了解女儿。
　　她曾说过，她没有家。
　　他还记得第一次送女儿去上学，女儿没有哭闹，一路上只是玩着手里的游戏机。没有多余的话。
　　那时，他看到了他和女儿的关系就像面前的挡风玻璃和外面的风景一样，横亘着一层透明坚硬的隔膜。

　　夜，很深。有心睡，无意眠。之前的无数个这样的夜晚，她会静静地趴在大熊的怀里，任凭眼泪肆虐。但今晚，她没有泪。已经到了不想在自己的面前表现脆弱的程度了吗。这是长大了还是依旧懦弱。况且，这件事没什么的不是么？她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父亲已经让它尽量延迟了，她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父亲也是孤单的吧。一个人支撑着这样庞大的企业，很辛苦。她不是没见到为了一份很小的企划案，父亲却改了又改，开完会还要通宵达旦。她真的很心疼。所以，才没有继续进修，而是打算接手父亲的事业。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就真的形单影只了。
　　纤细如白玉般的手抚摸着大熊软软的面颊，仿佛在欣赏一件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你会陪我到最后的吧。”她笑了，很简单甜美的笑容，“会的，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的。”
　　“那好，我明天就要走了，在家要好好看家呀！”她像自言自语似的跟大熊说话，就好像它真的听得懂一样。
　　就算是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在她眼里却意味着一个陪伴了她十多年的最贴心的朋友，她知道这样的关系不算是恋人，但她确实很依赖这个没有生命的玩具。正是因为它没有生命，才不会像他们一样抛弃她。
　　“如果……”她笑笑，“真希望你能像我一样可以说话，也有喜怒哀乐。但即使不能也没关系，这样就已经很让我满足了。”
　　她笑得很单纯，那是面对其他人从没有过的美丽。

　　优颜打开了房门，让他把子夜放到床上，又帮子夜脱掉衣服擦了擦脸盖好被子。之后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什么时候走？”他问。
　　“啊！还不知道，反正那帮老家伙不想让我休息就是了。”她懒懒地伸了个懒腰，一副累散架的样子。
　　“呵呵，那也要好好工作，但是前提是要好好照顾自己。”他温柔地抚摸优颜嫩嫩的面颊，眼神柔和而深情，藏了浓浓的化不开的温存。
　　此刻的她竟然像个小宠物一样，乖巧幸福地偎依在他的怀抱里，躺在他的腿上，一副泡在蜜罐里不肯出来的样子。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放弃父亲的产业甚至是她曾经向往的生活，只要还有他在就够了。总该给漂泊的心一个交代，如果它愿意停下来的话。
　　他说过，无论到什么时候，在他有生之年他会永远爱她。虽然她从来不相信也不需要承诺誓言，她永远都是一个人站立，只要身体还没毁灭，就会一直岿然不动，但是，如果是他，那么她就一定会相信。

　　飞机是第二天早上十点的。她早早收拾完，提前了几个小时去公司接父亲。
　　对于前一天晚上的事，她只字未提，倒是父亲一直在看她的脸色。在她开车去机场的路上，父亲好几次欲言又止。
　　她淡淡地笑笑，说：“您不用担心，我已经成年了。况且，这么多年您也很辛苦，这也是人之常情。其实，这些事本应子女去做，内疚的应该是我。其他的您不用介意。您若要是再婚，女儿是不会反对的。”
　　她的笑容永远是礼貌淡然而恰到好处的，不像一个年轻女孩子该有的表情，更像一个久经战场的商人，成熟沉稳却疏离。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好像永远在笑着，看着你的时候很真诚，但让人无法捕捉到她真正的心情，完美得不像个人类。无论是才能还是性格都无懈可击。除了脆弱，她可以表现出任何情绪。
　　她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分公司的事务在别人眼里几乎到了董事长不出面不做出些牺牲就无法解决的地步，但是却被她化解了。虽然其中也有些坎坷和危机，但最后还算顺利地解决。而这次的事件也让她名声大噪。至少在整个公司里，没有人不知道她。父亲想让她继续在分公司发展。
　　在这件事之前，虽然他知道女儿很出色，但因为缺少经验，很可能这次初出茅庐不会有太大的建树，甚至还需要这个当爸的出面，不过女儿这次的表现让他不得不对女儿刮目相看。
　　但是她的意思是，还是回去比较好，毕竟自己还是对总公司比较熟悉。
　　“那好吧，可能第一次离家这么远，你会不习惯吧？那我就去给你订票。先回酒店休息休息吧。”爸爸的声音很轻。
　　“嗯，好。”
　　其实若要她一直待在这里也没什么，反正她那个粘人聪明的弟弟无论她跑到哪都会追去的。她只是很想她的大熊，从没分开这么久，真想念它温暖柔软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