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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九锡之难 ...

  •   我是谁?

      我是与你身边这位公子前有半碗饺子之缘,后有共患伤寒之交的杜若杜小公公!可我能做着女子的打扮告诉你这番话吗?

      眼见大葱姑娘暴躁得快要成为青椒姑娘,又见花九锡那脸也快成了春天的田野——绿央央一片,于是我咂着嘴巴,自己回答道:“没位子坐,搭伙。”

      她脸色稍霁,赶了花九锡坐在我对面,自己坐在我侧手边,鼓着腮帮子盯着花九锡看。

      我估摸着一会儿准有好戏看,便索性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慢慢吃菜,慢慢等着看戏。

      岂料,这出戏只把两位主角放在台上,连句对白都没说上一说,就被去去就回的慕容华给生生打断了。

      这边厢,大葱姑娘却忽然扭捏起来。她咬了咬唇,看一眼慕容华,又立马垂下眼眸,低声唤道:“慕哥哥——”

      得,敢情慕容华还有遗落在外的妹妹。这世界真是小得让人惊喜,小得让人绝望!

      慕容华听得她唤,撩起袍子坐在另一侧:“阿绿,你怎不在家里待着?”

      我一下没忍住,被汤水呛得直咳嗽。这名儿当真配她。

      她瞟了我一眼,含羞带怯地回话:“阿绿不知道慕哥哥也在然墨城,阿绿是追着他来的。”手一指近旁苦着脸,瞪着方才掉在桌上未曾扶正的杯子的花九锡。

      这话说得不免让人多想几分。我和慕容华均眼带暧昧地表示理解。惟花九锡闻言抖了一抖,脸又绿了三分。

      之后的进食倒是分外愉快。因着大葱姑娘摇身一变,变成了葱兰姑娘,彻底完成了从不起眼的作料到淡雅花卉的高级进化。又因着慕容华好心地未揭穿我们四个人坐在一起并非巧合,执着地将此相遇归结为天意。从头到尾不大开心的估摸着就花九锡一人,从他埋头只吃菜不吃肉,就该知道他心里头有多么郁结了。

      这顿饭,我却吃得很是繁忙。我一边自眼风里注意着那边江湖中人的动静,一边留意自己这桌微妙的气氛,还不忘挥着筷子往嘴巴里塞好吃的。一顿饭下来,我觉得身心俱疲,惟胃得了照顾,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慕容华,我们今晚住这吗?”我拄着手问他,并不避忌另外两人。

      他放下筷子:“嗯,是有这个打算。”顿一顿又补充,“这几日便都住在这里。”

      我点点头:“那我去看看还有房间没有。”

      “慕哥哥,阿绿要和你一起住。”

      江湖女子多豪迈,前追人,后同住。

      显然葱兰姑娘从不在意自己说话的方式有甚歧义的,慕容华似很习惯她的说话方式,吩咐我,让多要一间。

      我不大高兴了,她住店,为何要我去帮她要一间房。“那九锡怎么办?”

      “哇,我就知道,杜兄,你是我真兄弟——”我还来不及给他递眼色,身旁的阿绿姑娘手中一动,鞭子应声扫了出去。

      “哇,要不要又动手啊,蛮女!”只这么一瞬的功夫,花九锡竟闪身到了我身后,拖了我挡在他面前,露出个脑袋挑衅。

      “你这只破锡壶,看我不打烂你!”说话间,鞭子冲着我便扫了过来。花九锡身形一动,拽了我就往后跑,堪堪避过扫来的鞭子。

      “阿绿,别闹了。”

      “慕哥哥,是他欺我在先!他们明明认识!”

      “好了,别人都在看呢,别闹了,乖。”

      我被花九锡拽得虽快,但这对话一字不落地全落在耳中。鼻头一酸,从小到大,慕容华就没这么温言地哄过我。现下,对着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青葱辣椒,柔着声音劝慰。这真不像是慕容华会做的事。我心里头闷闷的。

      想这么多年,我不知道慕容华识得花落,还能堂而皇之地住进无他庄,不知道慕容华有个叫阿绿的妹妹。有什么比自以为很了解一个人,哪怕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你都能猜的一二,却忽然发现那个人的世界,你竟一无所知来得可悲吗?我晓得,我这是在生自己的气了。

      我猛甩开他的手:“不跑了,不跑了!她揍的是你,我为什么要跟着你跑?”

      花九锡愣了愣:“我见你挺不开心的,想说带你跑一跑,把不开心都跑掉了就好了。”他摸了摸后脑勺:“我以前不开心的时候都这么干的。跑一跑出一身汗,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你胡说什么!谁不开心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开心了!我不开心也是因为你没经过我同意就拉着我跑了!”我冲他劈头盖脸地一顿狂吼,心里的气出了,理智也稍稍回来些。花九锡说得也没错,我是不开心了,连他都瞧出来了,慕容华怎么就没瞧出来呢?

      我闭了闭眼,缓声道:“对不起,九锡,我只是累了。”

      他嘿嘿一笑:“兄弟嘛,别说这个了。哇,想想这里没有大葱姑娘,呼吸都畅快了啊……”

      咦?“你也叫她大葱啊?”

      “没,我见你方才吃菜,瞧一眼葱,又看一眼那蛮女,我一想,你肯定在心里这么叫她。”

      “是啊是啊,你可不知道,我第一眼瞧见她,就觉得她跟那大葱是亲戚,哈哈哈!”

      花九锡见我笑了,他又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亮了亮他的小白牙。

      他又哪里知道,我这是笑给他这个好兄弟看的。

      夜晚的然墨城,灯火通明,映得河道一片潋滟。

      我与花九锡寻了河边僻静的小山坡叙旧。

      “你离开那天为什么挂了那么大一块白布啊?”
      “哦,这不是写纸条太小,怕你看不到吗?”
      “那你怎地还用番茄写,屋里没笔吗?”
      “当时没空磨墨啊,再说红的看起来比较紧急啊。”
      “那你怎么不把去处写出来?”
      “我想写来着。可那番茄太小不经写。”

      果然与我所猜殊无二致,阿弥陀佛,佛祖,我很释怀。

      “你不知道浪费食物是要天大雷劈的吗?”

      他张了张嘴,委屈地嗫喏出一句:“那番茄都放好多天了,我咬了一口,确定坏了才拿来写的。”

      随手捡起一块石子丢将出去,在河里晕开圈圈涟漪。“诶,我能问问那大葱姑娘为啥追着你吗?”

      他笑容一僵:“你不是不喜欢她吗,还提她干嘛呀?”

      “嗯,我是不大待见她。”我认真地点头,“可是,这不能代表我不能对她好奇啊?”

      其实,我就是随口找个话题聊聊,他大可以拍着大腿豪气地拒绝。无奈,说起来久经江湖的花大侠这会儿面上讪讪,终究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把他与那大葱姑娘的故事交待给我听。

      听得我只想去拿两壶酒,再拿盘瓜子花生助兴。

      说起来,大葱姑娘的闺名并不叫阿绿,且还跟颜色没半个铜板关系。因她自个儿喜着绿衣,便给自己取了个文雅的小名叫绿绮。绿绮姑娘姓陶,单名一个且字。大约她家人希望她过得田园一般安逸自在、且陶陶的生活,不料她却只瞧上了田园的普遍绿颜色,硬是过上了养别人眼的生活。

      花九锡公子与这位陶且姑娘的相识是场解不开理还乱的闹剧。用花九锡的话说,那敢情是老天爷吃太多,撑得慌。第一次相遇,他挨了她一鞭子,那会儿他手里头拎着一刚从天而降不知哪来的红肚兜,一脸茫然地抬头望天。她当街给了他一鞭子,骂他流氓。第二次相遇,他挨了她一记拳,那会儿他正咬着个刚出炉的肉包子,包子多油水,他就伸了舌头去舔,却未料她就站在他面前不到五步远的地方。她嚯嚯出拳,骂他臭流氓。第三次相遇,他挨了她一巴掌,这会儿倒是他自个儿的错,可也不曾想与她住的是同一间客栈同一个字号,却因着他记错了楼层,硬生生闯了进去,看也不看就往床上躺。她抬手就挥了他一巴掌,骂他死流氓。至此以后,便追着他打,大有灭他于天地间的势头。

      我很想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一句,兄弟,孽缘啊——但见他一脸郁卒,硬是强压下雀跃调侃之情,嘴角朝下陪他一起郁郁不得要领。

      良久,方听他将牙咬得咯吱响,愤愤地自言自语道:“想我堂堂男子汉,还会栽在区区一个小女子手里吗?把我惹急了,我就跟她拼了!”

      没听说过英雄难过美人关吗?你跟她是个怎么拼法,跟她比武功吗?你都被人家揍了三次了,还能寻着机会揍回去?

      我没好意思打击他,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宽慰。他侧首,用更加怜悯的眼光盯着我看。我忽然想起前时胡诌的那个炮灰命小公公的故事。想来,他看到我也想起了这段,觉得我比他更悲催更值得同情。原来看人家比自己惨还能起到安抚自己,奋发向上的作用。阿弥陀佛,我也算做了件好事。

      我也不去理他,顺势躺倒在地,看墨空缀着的一两颗星,不再言语。

      春风拂面,从心底发出些懒意。合上眼,什么都不想去想,不想去念,只得这一刻的安宁。

      我晓得,花九锡这个好兄弟守在我身侧,曲着膝盖,仰着头。却不知是真的在看那茫茫夜空中缀着的几颗晦暗星辰,还是在思忖着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我亦晓得,那个人今次是不会再来寻我的了。

      这样,也是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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