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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江湖奇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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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愉悦,走路亦快了几分。行至房内,端起桌上的青瓷大碗,夹了塞入嘴里,竟还有些温热。
“走这么急原是为了吃饺子。”
想也未想,随手便朝声音响起的方向挥了过去,闪身退至门边,顺势估摸了下情形,此地易守易攻,甚好。
“好个不识好歹的野丫头,救了你一命,你就是这么报答于我的吗?”
屋内立着的那人,端的是方才立于枝头的黑衣人,离他脚边三寸处,蓝蓝一片。我心知遇上了高手,打是打不过了,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索性一梗脖子:“谁让你救了!方才他们敢闯进来,我就让他们尝尝这个。让他们睡个十天八天的量都带足了。”
“哦?那若然他们当中有人恰能解了此香呢?”
我不以为然,香绝夫人制的迷香若真这么容易解,那江湖中人实在太小瞧她了。一边尽量靠近门框,让屋外的风入得室内,一边偷眼瞅瞅地上那蓝蓝的粉末。
“再瞪眼珠子可要掉出来了。”黑衣面具男双手抱胸,摆出一副瞧热闹的姿态,“你啊,也别费那劲了,回去吃你自己的饺子去。这风再大也吹不起地上的香,即便吹起,也伤不得我半分。”
我无奈:“要不要都是一副百毒不侵的身子啊!”
他闻言一僵,复又勾起嘴角,指指地上的香道:“你撒过来的时候,我就顺手解了它啊。”
顺手?解了?我吞了口唾沫。
江湖多奇人,江湖多闲人,江湖多闲得蛋疼的奇人!
解了就解了吧,左右跑不掉,我还是安心吃完饺子再赴死的好。如是想着,一步踏进屋内,执起筷子继续对付历尽磨难的早膳。
那人亦不做生,自管自坐我对面,翻了个茶杯倒了杯茶,慢吞吞啜着。
有人看我吃东西,我反觉得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悻悻地夹了个饺子递过去:“起得挺早的,没吃过东西吧,吃一个填填肚子?”
一手搭在桌沿,一手握着茶杯正搁在唇边,将饮未饮,玄黑面具,自眼眶处向眼角用金勾了繁复花纹,直入云鬓。
“喜欢吃肉饺子这点,倒是与我那傻徒儿一模一样。”身形未变,摆明了并不打算享用。
我收回手,往自己嘴里塞了,鼓着嘴巴道:“小孩子嘛,喜欢零嘴,喜欢肉。饺子偏生都占齐了,谁不爱满当当的肉零嘴呢?”瞧他的身量也不过二十多岁,他的徒弟总不至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吧。
“小孩子?”他不知何时已然坐到我身侧,正有意无意地拨弄我发髻上的靛青流苏,顿了顿,嗤笑道,“谁说不是呢?”
我晃晃脑袋,试图挣脱开他的手,他却偏生不屈不挠地勾弄。我的愿望何其简单,就想吃一顿安安稳稳不挪屁股,不受打扰的美好的饺子,这世道真他祖宗地让人绝望!
我鼓着满满的一嘴饺子,侧头瞪他,力求表示内心的愤怒。哪知触目的却是细碎额发下笑意盈盈的一双璀璨眸子。
古人有言,笑一笑,江湖走到老。
我的江湖还不知有没有开始的时候,但这一笑,我满怀的愤怒顿时如同嘴里的饺子,咀嚼咽下不见踪影,只嘴里还有些味道。我没好气地斜睨他;“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也兴调戏手无寸铁的黄花大闺女吗?”
“呀?原来这就叫做调戏啊?”你才明白过来吗?“那我多调戏几下!”“……”
我忿忿地埋头。
“丫头,你吃东西的样子真可爱!”说罢拍了拍我的头。
你夸人就夸人,拍我头是个什么意思?你拍也成,你好歹有点眼力劲儿,你是不清楚自己是高手,下手很重的吗?吃东西很可爱的手无寸铁的黄花大闺女你口中的丫头杜小若我真真是在喝汤的呀!由是,他照着我的头“轻”拍了三下,我的鼻子便往汤里过了三过。知情的人晓得我是迫不得已,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是饿死鬼投胎,恨不得整张脸都趴进瓷碗里舔个干净才罢休。
我懊恼地拽过手边的帕子狠狠地抹了把鼻子嘴巴。
他见状,讪讪地摸了摸鼻翼,触手方记起此时戴了面具,摸起来颇有些不伦不类,便停下手咳了一声唤我。
“丫头”二字刚落,他忽地起身拽了我行至窗边,侧耳往外听了听。我被拽得莫名,见他面色凝重,以为外头又起了什么幺蛾子,但思及他们闯过来还有一段路,大有时间方便跑路,转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宽慰。
果不其然,他扭头,面色古怪:“丫头是在帮我捶肩吗?你这手艺着紧需要学一学。”又朝窗外瞧了瞧,“你家公子回来了,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便能到得此厢。”
我面上一喜,虽不晓得是哪位公子,但回来的终归是自己人。然,眼前之人竟能判断出是何人而来,要不就是他是真高人,要不就是他在故弄玄虚。无论是哪一种于我而言都没有好处。
他也不废话,自腰间解下一物什,塞进我手里:“丫头,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个收着玩儿。”
送礼的人在眼前也不好细细打量,触手圆润,只知是枚青色的古玉。念着慕容华的教诲,礼可以收,但不能乱收,即算要收也要做些前菜,虚与委蛇一番。我深觉此举太过虚伪,毫无意义。慕容华鄙夷地回了一句,我对他的崇拜之情又升了那么一升。他说,赠礼有如打太极,推来还去是为交流感情。太极我晓得不多,但我晓得太极这门学问不是很好学,学得好了定然能够延年益寿。
我秉着慕容华的高义,推脱道:“无功不受禄,我不要。”
“收着收着。改日你也送个礼不就成了。”
礼尚往来,也好也好。
我喜滋滋地摸了摸,复递到他眼下:“能换样吗?”
他奇怪:“玉的不好吗?”
“好是好,就是不好揣。”我指指桌案上打开的玉扇,“喏,那个也是玉的。”他顺着我的手看去,眸色一沉。
我继续把玩着手里的古玉解释道:“我不随身带着他们吧,怕掉了。随身带着吧,又怕哪天蹦跶得急了,跌在地上摔坏了。这可是个愁煞人的东西。”
他依然瞧着桌案上的玉扇,抱手在胸前道:“丫头真笨,寻个绳子拴在脖子上不就成了。”
脖子上早拴了东西了,再拴,脖子得多受累啊!我也不驳他,低声应了,欢喜地就往怀里揣。
他看得好笑:“丫头怀里揣的东西也忒多了吧!”
我将方才挂出衣外的流苏,并刚收到的古玉在怀中放好,顺势拍了拍,乐呵呵仰脸道:“大怀能容天下之难容者,舍我其谁!”头顶的发被揉了一揉。
“丫头,来日再见,不要太想我哦!”语音未落,再抬首已不见了踪影。
不想不想,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想你作甚!
这厢他刚走,那厢檐廊下已然出现了一个身影。走得近了,才瞧清是慕容华。我忙迎将出去。他乍见我如此恭顺,不惜迈出房门来迎接他,感到颇有些意外。但当我把方才众人在庄外叫嚣的事情告诉他时,他停下脚步,沉吟道:“此事,我已知晓。可还发生了什么?”
我只说后来是一着黑衣戴面具的神秘男子命令他们离开,略过那人来过庄内且还送了我块古玉的事。此事本就古怪,我说了前面一句,慕容华已是满脸阴沉,眉头紧锁,我再统统交待,不晓得慕容华的小心脏受不受得了,还是暂且按下不表得好。
他朝前紧走几步,我跟得有些吃力,正鼓足气打算小跑几步,不料他回转身倒走了几步,堪堪撞了他满怀。
发髻上的流苏被捉住,看不到也晓得必被绕在指尖。头顶一阵轻笑:“小若这打扮倒教我想起一人。”
“谁?”
“咱们镇上陈员外的二闺女。”
我就知慕容华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偏生问他一问自讨没趣。陈员外这辈子娶了一位夫人却得三男二女常伴左右。他家二闺女生得倒是眉目清秀,初时以为是个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不想揣得却是颗不顾世俗的奔放的心。整日里研究怎么穿怎么戴怎么风骚立于潮流之巅怎么来。落仙镇的人都晓得陈员外家的二闺女做事太出格,有病,得治。陈二小姐倒不甚在意,她曾言,世人尽管诽我谤我,待千年且任我笑他!说起来,我其实还是挺佩服她的,如此豪气心胸磊落的女子并不多见。慕容华提起此人,诚然不是夸我,他意在指我这流苏系得颇有陈二小姐的风范,没准染了病,需要治一治。
嘴一撅,挣扎着就要离开他,脑袋却被重重按在他胸口,鼻息里满满的都是他身上的幽兰香气。我怔了怔,没骨气地垂了手,不再动弹。
他环住我的脖子,将下颚搁在我的头顶上。呼出的气息拂动发丝,微微的痒。
半晌才听得他说:“换成丝带或者铃铛都好,今后,莫要再系这个了。”
我呆愣,不由自主“嗯”了一声。
四下静默。
彼时,我未感到,春风徘徊于枝桠间,诱了花瓣与它翩舞。片片花落,慕容华眸色深深,环住我的手略略张开似要抓住几瓣却终究合了掌心,低头就着落在我发顶的一叶花瓣印下浅浅一吻。
风过,似叹息,似洞察,却都化为天地间的一抹幻色,无从追寻。
良久,头顶一声轻笑:“流苏拉着忒没质感了。丝带好,一拉一个准。铃铛更好,叮呤当啷,跟巷子口那小黄一样一样的。”
你才挂铃铛!你才走得叮呤当啷!你才跟小黄一样一样!
我奋力推开他,抬腿就走。
没走开几步,手被牵住。
回头,那人眼里蕴笑,拨开落在我肩头的一朵花瓣,也不管我是否置气,拉着我尽管向他房里走去。
我拂开他的手,在门口几丈的地方堪堪停住:“公子,青天白日的,拉一个姑娘家到你房中。这样不好不好。”
我琢磨着他会挑着眉,一脸戏谑:“哟,还晓得不好意思。有什么不好的,你倒是与我说说。敢情从前吵着嚷着与我同塌而眠的不是你吗?……”我推脱扭捏一番,也便入了他的房,顺便探听探听他方才是什么境况,眼下又做的是何打算。本质上我其实是个矛盾别扭的姑娘。
哪知他眉一挑,举目瞅了瞅天色道:“是不大好。那你晚上来吧。”摸摸下巴又补充了一句,“反正你惯常夜袭。”
我冷哼:“谁稀罕!”扭头进了自己的房,将门关得咣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