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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相思锦密 ...

  •   相思锦为何物?官方的定义是,一块拥有一个骚包名字顶着含情脉脉的名头忽悠人却无甚大作用的锦锻。坊间倒是不乏揣度编撰之人。其中流传最广的说法有两种。一是这相思锦说白了就是某个文人断章取义用了“相忆柳条绿,相思锦帐寒”中的词句;二是相思锦原是百年前江湖中那位响当当的人物与他意中人的定情信物,但因着那位人物的名头实在有些大且还是个正邪难辨的角色,自该讳莫如深些。除此之外,尚还有一个相当有争议的说法流传的也颇广,因着这是个让男人欢喜,让女人嫉恨的说法。

      当朝怀着宁得罪男人不得罪女人的优良传统,明里暗里对此说法进行残酷打压和变相改造。但都无法阻止坊间百姓蠢蠢欲动的一颗八卦娱乐心。这个说法的苗头直指的不是别人,正是天下第一戏子花落花美人。最早版本的说法究竟如何已无从考证,究竟事情是怎么个发展像我等将将来到此地的外来人士自也是理不大清的。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相思锦必然是锦,且还是块历经沧桑背负着情债的锦。纵然其余都揭过不言,单就这相思锦是花落随身珍爱之物,便足够将它的身价抬那么一抬。

      我整日介里一边恨不得自己去死地承受着慕容华魔音的荼毒,一边心里美滋滋地幻想着某一日仿卖了相思锦买它个十把九把的二胡每日照三餐拉他个惨绝人寰。之所以我打的仿卖相思锦的心思,一来坊间不知为何至今竟无人打过这等心思,我是该为而今商人的智商绝望呢,还是该为他们严禁仿冒打击盗版的自律行为表示鼓励呢?二来其余的仿品太过高端,我什么都做不好,唯画画和刺绣这两件事做得尚算差强人意。

      我一直觉得我前十六年过得太过恣意粗犷过得太不是女人了,幸而前十六年间偶尔学了一手好刺绣,被质疑时可以拿出来聊表身份。说起我能学得一手刺绣,倒是多亏了慕容华的强力打击。

      他不过咬着甘蔗在我面前赞了句从前从前哪位他遇见过的佳人那手巧的哟,绣的花都快能引蝶了,然后吐了口甘蔗渣上下打量打量了我,很是嫌弃地摇了摇头。

      谁都可辱,惟慕容华不能辱!

      我踩着甘蔗渣渣,将牙齿咬得咯吱响。第二日便将自己锁入房内。一个月后,我捏着一幅绣了大团锦簇芙蓉花的锦帕,无比霸气地奔到慕容华的房里,将它直直扔到他脸上。锦帕顺着慕容华的脸滑下,他顺手接住,抖开来瞅了半晌,说了句人话。

      他说,小若未来的夫婿当真好福气。

      我那未来好福气的夫婿尚不知在哪,我却打着小九九用他这好福气发一发富贵的梦,不晓得会不会把他的好福气发没了。

      诚然,这不是我现下所考虑的事情,眼下,最最打紧的莫不是寻得富贵他娘。

      初春多变,和暖了两日的天气,转日竟刮起了风,下起了雨。

      这一日,离慕容华抽风学二胡的光景已是三日之后,离惊蛰花落的绝演尚有七日。

      便也仅剩七日了。我拥着被子,思及前路漫漫,荆棘莽莽,深深地叹了长叹,复又想到每日此刻那匪夷所思的器乐演奏,在被窝里打了个滚,以头砸枕,长长且无声地哀嚎:苍——天——啊——

      可是这一日的这一刻,乃至这一刻后的半个时辰里,除了屋外雨下,风吹叶摇的声响,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在被窝里默了半晌,就着有些昏暗的天色,环顾了下屋子里的陈设。素色纱幔外,惯常的八仙桌,茶盏被摆成三角,两只反扣着,从上往下看,颇像抓狂之人瞪眼张嘴的表情。镜台最末的屉子里漏出一截白锻,尾部悬着的流苏将将垂在地上。靠窗的美人榻旁置了暖炉,榻上铺了厚暖的绒毯,绒毯上随意覆着本书。这确然是我而今所在的房间。我又将脚往被窝外探了探,凉得一个哆嗦。这确然不是在我的梦里。

      一盏茶的功夫后,我撑了把油纸伞立在偏苑的花树下,愣神地盯着手中的玉扇,百思不得其解。

      慕容华不在房里我可以理解,却为何连他一贯不大离身的玉扇也忘了带走呢?除却他被佳人所惑,晕了脑袋瓜子,我找不出第二个理由。

      想到此处,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伞柄一转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圆弧。几瓣淡粉花瓣承了雨滴的重量跌落在地,悄无声息。

      廊桥的三叉口,一袭素色白衣,乌发未束,容貌清冷却倾城绝艳。

      我恭顺地立定,唤了声:“公子。”

      他淡淡一笑:“小若不必如此客套,唤我花落即可。”言语间似有梅香萦绕。

      我想了想,点点头道:“落公子,您这是要出门去吗?”

      花落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嗯,要出去走一走。”抬手折了片嫩叶,也不管雨水寒冷,夹在指间,望向苍茫的雨帘:“下雨的光景,寻常姑娘家都不大乐意出门的。”顿了顿,又看着我道,“小若你若是觉得无事,可自去我的房内寻几本书打发些时光。”

      我一听,喜上眉梢,“真的吗?”说完觉得我这样子实在太过于兴奋了些,便敛容做一番女儿家模样,“我正想寻些书瞧瞧的。”

      “嗯。”他应了一声,径直往门口方向行去。

      “等等。”我追上前去,将手中的油纸伞递到他面前,“下着雨呢!”

      他回转身,眼睛却不动一瞬地落在我左手中的玉扇上,“这是……”

      “啊,这是慕……慕公子的玉扇。我见他落在房内,原是寻出来给他的。”方才遇见时我垂着衣袖堪堪将扇子掩住,是以他未曾发觉,现下这一问,又搅出了我心中被压抑的几丝不快。“落公子,你可瞧见慕公子他人了?”

      他依然盯着那柄玉扇,只摇摇头道:“未曾。这几日都未碰到过他。”

      “那隋心姑娘呢?她有见过慕公子吗?”

      “心儿?……”他微皱了眉,“应该也没有。”又道,“这几日,她……并不在庄内。”

      “哦。”我垂下头,握紧了手中的玉扇,触骨不凉,反有一股暖意从掌心深入心底,暖暖的如同捧了个手炉。

      “你且在庄里等等,我去外头看看。许是慕兄他一时兴起,外出了也未可知。”

      “嗯。”纵然他一时兴起外出了,也断不会忘了带他的玉扇。我抬首,将嘴一咧:“落公子,我省得了。你且去忙你的事吧,我在这庄内四处转转。”

      他呆了一呆,点点头,转身离去。待行到檐外,撑开伞,闲适从容地下了台阶,往外走去。好似这雨本就是为着衬托他的风华而来,惹不得他半点仓促和狼狈。一如雨洗新竹,徒增清亮明艳。

      待看不到花落的身影,我将玉扇往手心里一敲,咧开嘴笑了又笑。

      无他庄的格局并不复杂曲折,却错落有致,自成一派风韵。花落的房间位处东南角,临梅园,近水榭。我所住的偏苑位于西南角,是以无事,我也寻不到理由往东南角溜达溜达,更遑论与花落叨叨,聊以慰藉我空旷已久的八卦之心。今日,花落同我说话,且还甚为磊落地让我去他房内转转,我说我一点都不雀跃,那我真是太绝然出尘,合该追随我佛,阿弥陀佛。

      我哼着小曲,一路小跑,也不管外头雨纷飞湿了衣衫。

      待寻至花落的住处,我抬头瞅了瞅门楣上硕大的“无他色”三字,跟庄门口挂着的牌匾有异曲同工之妙。我虽非第一次见,但依然甚无耻地低头闷笑了几声。

      掸落身上的水珠子,将玉扇别在腰间,推门而入。

      及目处,一张紫檀方桌,上面放着惯常的文房四宝。墙上悬一幅红梅图,并几样玲珑的挂饰。进得内室,果如慕容华所说,两张床榻,一卷纱幔分隔。外头床榻边的桌案上随意丢了几本书。我凑过去看了看,瞬间明白了慕容华那些奇奇怪怪的书是打哪来的。方才我为着花落的背影痴了那么一痴,直觉他是个温润且高雅之人,实是我入世不深,想得太直白太厚道了。这就譬如不认识的人为慕容华的外貌所欺,觉得他很天真很善良很无辜是一样的道理。我怎就没觉得花落其实是个闷骚的男人,还是个喜欢看些情情爱爱的闷骚的男人,没准更是个热爱八卦的男人。

      想到此处,我心头一喜。江湖多际遇,闲来无事发展发展同胞之谊也是件妙事。

      由是,我很是卖力地打了桶水,为我等同胞收拾收拾房间。临走时,从善如流地顺了两本坊间盛传的话本以示亲厚。

      春日好眠,又尤以下雨的春日为最。屋外,天际暗沉,空气中飘散着冷香寒意。屋内,点了的灯不知何时悄然熄灭。

      我迷迷糊糊地醒了睡睡了醒,也不晓得到底睡了多久,只觉得头有些发胀,身子更觉惫懒。迫着自己睁开眼,瞧见床边隐隐约约坐了一人,也不做惊讶,又把眼闭上,脸在被角蹭了蹭,瓮声道:“你回来啦,怎么不掌灯啊?”

      他“嗯”了一声。

      又过了好半晌,方觉得外头有些光亮。

      这会儿功夫,我的意识已然清醒,慢慢睁开眼睛,待适应了屋内的光线,才往坐在床榻边的那人看去。这一看,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直抬手去揉眼睛。

      慕容华素来不喜玄色衣衫。用他自恋的话来说,我身材好不好,需要用玄色来衬托吗?我在旁边起哄说,那大冬天穿玄色的也瞧不出身材啊。他嗔我一眼,你傻啊,那是用来显瘦的,你觉着我有这需要吗?

      可是现下,他却着了他最不喜的玄色。一日不见,我竟觉得他好似清减了些。玄色果然是显瘦的颜色。

      这都不打紧,让我骇然的是慕容华那一脸五彩斑斓花开锦绣的妆容。

      我吞了口唾沫,颤着声音问他:“容容,你这是想不开,逼己为娼,卖身勾栏院了吗?”

      红唇一勾,画了深黛的双眸睇过来,捏着兰花指冲我一指:“你说的甚么话,奴家心碎也啊——”

      吊高捏细的声音震得我抖了三抖。我又吞了口唾沫,瞟了眼那张铅白做底,姹紫嫣红的脸,豪气万丈地拥着被子跪坐起来,冲他吼道:“好好说话!”

      兰花指又冲我一指:“你凶奴家作甚!”袖子一拂,别过脸去,“讨啊——厌——”尾音转了几转,我抖了几抖。

      过了会儿,他见我不搭理他,自己玩得也没什么兴趣。转回头来,正经地理了理衣裳,掏出一袋物什。

      我努努嘴巴:“什么啊?”

      他细细展开,露出里面素白的糕点,做的是梅花的形状。

      “梅花糕?”

      “嗯。”他将糕点递到我面前,示意我自己拿。

      我嘿嘿一笑,耍赖皮:“没洗手,你喂我。”

      他顿了一下,顺从地拿起一块递到我嘴边。未曾想过那日做的梦这么快就变成真实的了。我如此耍赖,他今次竟未置一词。

      我低头,糕点素白,衬得他的指尖愈发得红。这么冷的天,也不晓得他在外头冻了多久。

      心头涩然,忙探手接过糕点,一把抓过他的手就往被窝里带。肌肤相触时本能地打了个冷颤,未想他的手竟冻得这般凉。我这样抓着像抓了块数九寒天的冰块。

      “以前也未见你这般怕冷啊。”我搓着他的手道。

      “嗯,大约老了吧。”今次的他怎地这般安静。

      我眼角一跳,急急抬头对他道,“你不要这么说啊。你瞅瞅,哪里像老人家,你都还没发育完全呢!”

      “还没发育……完全?”他呆愣了一下。

      我继续再接再厉安慰道:“还大有发展空间,怎么能说自己老了呢?”

      他促狭地笑起来,脸上泛起层层坏水。姹紫嫣红的脸徒然在我面前放大,“小若说我还没发育完全,要不要,试试呢?”

      很后来的后来,当我回想起这一幕,回想起那张明明染了诸多粉彩却依然清华卓然的脸,回想起他略带笑意似以往任何时候无赖的调侃时,很是顺其自然地为自己添上豪迈的下文。譬如,冲他中气十足地大吼一声:试你个西瓜茄子!

      然彼时,我的脸红了一红,忙转头避开他的目光,探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柄玉扇,递过去。“你的扇子,你、你忘带了。”

      “无妨,从前你就喜欢的紧,明里暗里给我使了多少绊子,我都未曾把它给你。现在既落你手里了,你便收着吧。”

      大抵是睡得久了些。他这么一说,我也不问为何,乖顺地揣了照旧搁在枕头底下。

      他好笑地瞧着:“你放那里作甚?”头上一记轻拍,“待会儿回自个儿房间的时候别忘了就好。”

      转首望了望屋外的天色,又道:“约莫着天香阁快送膳食来了。也不知花落和隋心回来没有?”

      我握了握他的手,宽慰他说:“你莫要忧心,我虽不知道他们眼下在何处做何事,但他们定会安然回来的。”

      手被反握住,他侧头,眸色幽深,眉头却渐渐锁紧。

      这一日,雨,园中的红梅落了一地。我未曾寻到我想要找的东西,却遇见了一个奇怪的慕容华。他画了满脸的彩,像个方登台的戏子。惨白的脸,烈焰红唇,惟一双眸子黑沉若潭。

      这一日,我晓得,慕容华他,藏了许多心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二章相思锦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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