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殇尽·九歌琉璃盏》公孙小鱼

5、第5章

　　练云皙很守信，翌日便安排了我与顾子宁见面。那天阳光出奇地好，透过枝桠细碎地洒在我脸上，我伸手接住了一片落叶，看着它脉络分明地躺在我的手心。任何的繁茂终究要凋零，世间所有的纠缠总会有一个结束，我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顾子宁，许久不见我几乎要认不出他的样子。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光鲜的顾家三少爷，消瘦让他本来清俊的脸庞凹陷下去，下巴也隐隐地有青色的胡渣。他神态疲惫地看着我，只离我不到几米的距离，却好像隔了万水千山般遥远。他好像在等我，等我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这一切都是别人在胡说。可我叹了口气说道：“子宁，练云皙马上就要封我为妃了。”他眼睛闪过一抹绝望，几欲要站不稳。我走上前去扶住他说：“可是，我想嫁的人是你。”他听了立即扶住我的肩膀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不可思议和前所未有的欣喜，他说：“幼蓉，你说的是真的吗，为什么原来你不……”我还未等他说完便说：“那是因为大夫人不同意，她曾威胁我若不嫁给沈家做妾，便逐我出府。”他惊痛地看着我说：“只要有我在，没有人敢逐你。”我笑了笑，“子宁，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练云皙已经叫人拟好了封妃的旨意，下月就举行封妃大典，就算你我再情深意切，也不过是他手中的蝼蚁。”他攥紧了拳头告诉我：“不会的，幼蓉，你相信我，只要我顾子宁活一天，就不会让你嫁给那个忘恩负义的佞贼！”我不断地摇头：“没用的子宁，事已成定局，除非….”他抓住我的肩膀问：”除非什么？“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除非他死。”他听后别过身想了良久，就在我认为他要放弃的时候，他回过头在我脸颊郑重一吻，在我耳边说道：“幼蓉，你等我。”说完便转身大步走开。我看着他寥落的身影，心里有些不忍，最后还是摇摇头，劝自己不要乱想。
　　在回去寝宫的路上，我遇见了练云皙的贴身侍卫常逸，他见了我立即向我跪拜请安道：“贵妃娘娘万福。”我默许地点点头说：“皇上在哪儿？”他恭敬地答道：“回娘娘，陛下在南苑的流云阁。”流云阁一般是工匠做工的地方，练云皙怎么会在那里？见我没接话，常逸又行一个礼道：“常逸此时公务在身，若娘娘没有别的事，属下先行告退。”我点了点头示意他下去，便转身往南苑的方向走去。南苑不如北苑的恢弘大气，可草木葱荣，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别有一番雅致。我走在南苑的青石板路上，风吹着路旁的草木拂来阵阵清香，虽是隆冬却闻到了春日里的气息。我在流云阁的窗台旁停下，透过重重白梅的枝桠看到练云皙一个人在小心翼翼地往一盏宫灯上镶嵌着什么，他专注的样子让我有一瞬间的恍神。忽然灯盏的边缘在他手心划了一道口子，鲜血如注地滴在灯盏上，我差点惊叫出来。然而我却看到他只是皱了皱眉扯下衣角的布随意包扎了一下，接着去擦灯上的血渍，连擦了几次都没有擦干净，他懊恼地把眉头皱得更深了。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走出南苑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我慌乱地擦去脸上的泪水，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不能心软，他是我的杀父仇人，他罪该万死。可是越擦发现泪水越发不受控制地簌簌往下落，我终于控制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当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寝殿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我看着宫门上高高悬挂的红色宫灯，便知晓练云皙已经在里面等我了。我仰头看着宫灯发出的刺眼的光，这是帝王将要宠幸一个妃子的标志。后宫有多少女人梦寐以求这天的到来，而我看着宫灯随着刺骨的北风轻轻的摇曳，忽然觉得自己像是春日破败的柳絮，无处可依，只有随风漂泊。我定定地看着它，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感觉到脸上有凉凉的东西，我看清空中洋洋洒洒的白色，才发现原来是下雪了。先是一片两片地飘在我身上，接着是簌簌地往下落，不一会儿，遍地都是细碎的银光。我深吸一口气踏入门槛，穿过庭院走到专供沐浴的碧落宫，碧落宫有一个和宫殿一般大小的浴池，我褪去衣物后将自己整个沉入水底，耳边随即传来咕噜噜的水泡声。我闭上眼睛仿佛又听见了顾子宁临走前那个坚决而又苍凉的声音，他说：“幼蓉，你等我。”你等我，这三个字如鬼魅般钻入我的脑海，又像是一把利器扼住我的咽喉，让我动弹不得。直到铺天盖地的窒息感让我猛地浮出水面，我大口地喘着气看着四周氤氲缭绕的雾气，空旷辽阔的浴池，只有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