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枝可依》繁絮

47、047 真相

　　苏靖和嘴上说着问心无愧，可当第二天真正见到聂玖本人的时候，还是愣了一瞬。
　　“很诧异我找到这里？”聂玖轻轻笑了笑，将手上的一盆植物放在桌上，继续道，“其实我更诧异的是，他们竟然会听你的话，一起瞒着我。”
　　虽然他们也瞒了很多别的事，可这次是帮苏靖和隐瞒。
　　苏靖和半晌没说话，聂玖微微扬眉，道：“难得见你没有纠正我的话。”
　　“或许是病得有些不清了。”苏靖和笑了笑，“我好像梦见过这个场景。”
　　梦见一觉醒来，她就突然出现。
　　理智上不想她发现自己重伤手术，情感上又隐隐卑劣地期盼她能知道。
　　尤其是在猜到了她因为蒋思嘉的事折磨自己这么多年，如果说一点都不在意，那肯定是假的。
　　只是苏靖和向来不喜形于色，聂玖自然看不出他闪过的那丝异样情绪，反而顺着他的话故意打趣道：“难道你伤的是脑子？”
　　苏靖和好笑道：“你这么突然幽默起来，我倒有些不习惯。”
　　“你突然示弱，我也不习惯。”
　　尤其是她刚进来的时候，他合眼睡着的样子，让她隐隐有些害怕。
　　好在这会儿气氛融洽，聂玖没有追问他受伤的事，反而解释了一句，说：“本来昨天我就准备过来的，带着欢欢过来怕打扰你休息。”
　　今天周一，送了欢欢去幼儿园，她正好过来探病。
　　说起来这么多年了，自己周围这几个好友中，也就韶华哥那里禁不住套话。当然，也有可能现在他没必要瞒着自己。
　　毕竟现在看起来苏靖和似乎恢复的不错，还有心思调侃自己的女儿。
　　“欢欢没有尿床吧。”
　　“这句话我得告诉她。”聂玖憋了笑，“她这两天都还挺乖的，就是比较想你。”
　　“那她估计是在撒谎。刚回国那会儿我三天两头要出差，每次回来发现她都玩儿疯了，也就嘴上说想。”
　　“小朋友正是贪玩儿的时候，幼儿园那些小朋友都这样。”说到这儿，聂玖一顿，转而笑了笑，“不知道你有什么忌口的，所以没带午饭过来，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偏偏苏靖和听懂了她没说完的话，斟酌道：“你什么时候回幼儿园上班？”
　　毕竟她这个假期确实有些长了。
　　这个问题聂玖自己心里也没个主意。
　　她知道园长他们知道自己的情况，这些年来都很照顾她。可既然决定要面对自己，好好生活，对于这份工作她就有些犹豫。
　　“说起来你肯定要笑话我。当了这么多年幼师，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这职业。刚开始我特别讨厌小孩子，觉得他们很吵很烦，后来可能是接触多了，发现小孩子也很有趣，就讨厌不起来了。这工作不喜欢也不讨厌，又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些什么，也就这样混了很多年。”
　　“其实很多人浑浑噩噩过了一辈子，可能一直都在做自己讨厌的事。相比之下你是幸运的。”
　　“是啊，我从小可能运气比较好。就算后来运气差了些，还有朋友帮忙，总不至于惨到吃不上饭。比起世上很多人，我是幸运的。”
　　苏靖和挑眉，道：“所以你打算辞职？”
　　“有么？”
　　“在你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有答案了。”
　　苏靖和笑了起来，手刚抬起来，却不小心拉扯到伤口，聂玖眼急手快地一把拖住他的胳膊，无奈道：“说话就说话，乱动做什么。”
　　“你这样……”苏靖和手指动了动，轻笑了一声，“我会觉得自己的话大打折扣。”
　　“放心，苏先生即使受伤了，这熬鸡汤的本事可是一点都不弱。”
　　毕竟是移动的“百科全书”，熬鸡汤不过是小菜一碟。
　　聂玖笑了笑，勾起他的手指端详了一会儿，皱眉道：“指甲这么白，是贫血吗，要不去给你买点鸡汤？”
　　说完话却没听见对方的回答，聂玖有些疑惑的抬头，见对方正目光柔和地看着自己，心下一横，反手将他的手牢牢握住。
　　苏靖和一愣，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喉头微微滚动，轻声唤了句“阿玖”。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聂玖想要松手，却被他一把牵住。
　　她的掌心微微发汗，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故意道：“不过是碗鸡汤，至于这么感动？”
　　苏靖和的目光锁在她的身上，很是慎重地回答：“是，我很感动。”
　　感动于她不经意间露出的真心，感动于她愿意走出来的决心，感动于她真正打开了那扇心门。
　　这一刻聂玖似乎福至心灵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微微垂眸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不说话。
　　原来苏靖和也会患得患失啊。
　　聂玖笑了笑，刚准备说些什么，眼神瞥到输液管，立马起身按响了床头铃。
　　两人只顾着说话，连输液瓶里的药水没了都没发现。
　　等护士换完药，想说的话倒也没有说出的意义了，只是私心里不想就这么走开，最后还是聂玖拿着手机点了份外卖，陪着他吃了午饭这才离开。
　　自从这天以后，聂玖明显感觉到苏靖和的话变多了，具体表现在连苏欢都忍不住吐槽。
　　“姨姨，为什么生病的爸爸一点不可爱？”
　　“嗯，难道不生病的爸爸很可爱？”
　　“不，也不可爱。欢欢最可爱！”
　　苏欢“咯咯”笑着，柔软的头发贴在耳畔，被聂玖轻轻抱着躺在床上。
　　小姑娘对最近的生活非常满意，姨姨每天都给自己扎漂亮的小辫子，班上的小朋友都羡慕自己，除了每天晚上和爸爸视频的时候都要被他“教训”几句，这样的生活简直就像做梦。
　　不过小朋友藏了个秘密，忍了两天终于老实交代。
　　“姨姨，小朋友撒谎鼻子真的会长长吗？”
　　“对啊。”聂玖故意逗她，“咦”了一声，“欢欢的鼻子怎么好像变了？”
　　“啊？！”苏欢有些紧张地摸了摸鼻子，一副想要哭的模样，低声道：“欢欢错了，欢欢不该撒谎。”
　　“知错就改，鼻子就会变回去。”
　　“可欢欢不想改。那天姨姨来接我的时候，同桌问我是不是妈妈来接我了。”苏欢抬头看着聂玖，眼中带着几分渴望，“我说是。姨姨，你能做欢欢的妈妈吗？”
　　“……”
　　聂玖没想到苏欢这几天纠结的竟然是这个问题，她也体会过没有母亲的痛苦，自然能理解苏欢为什么会在同学面前撒谎。
　　可这个问题，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
　　只是想到自己儿时对母亲幻想，她心下一软，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认真道：“每个人只有一个妈妈。姨姨虽然不是欢欢的妈妈，可姨姨会像妈妈一样疼爱欢欢，这样，欢欢就有两个‘妈妈’了，好不好啊？”
　　“可妈妈从来没给我梳过小辫子，也从没不会给我做好吃的，欢欢不喜欢她了。”苏欢抱紧了聂玖，委屈道，“欢欢喜欢姨姨。”
　　“欢欢的妈妈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苏欢声音很轻，小声道：“我知道，妈妈已经死了。”
　　聂玖手上动作一顿，没想到苏欢竟然知道生母的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乘着聂玖愣神的时候，苏欢突然从她怀里挣脱，跑到一旁翻出自己的小书包，在里面摸索出一个铁盒子，像是藏了一个宝贝在里面。
　　“这是我偷偷藏起来的，连爸爸都不知道。”
　　“是什么？”
　　“你看！”苏欢献宝似地打开了铁盒子，露出里面一张小照片。
　　照片上的小女孩儿看着只比苏欢大一两岁，扎着两个小辫子，脸上带着几分新奇地看着镜头。
　　聂玖心下一颤，细细看了会儿照片，又猛地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小姑娘。
　　相似的眉眼，只是照片上的小女孩儿皮肤稍稍黑了些，她是……
　　“她就是我妈妈！”苏欢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难过，小心翼翼地将照片取出来递到聂玖的面前，“这照片是外婆来看我的时候我偷偷藏起来的。爸爸不许外婆见我，我也不喜欢外婆，她好凶好凶的。”
　　聂玖颤着手拿起那张照片，轻柔地抚过照片上小女孩儿的脸，颤声道：“欢欢想妈妈吗？”
　　“有时候想。”
　　聂玖哽咽道：“我也……想。”
　　想妈妈，想妹妹。
　　原来当年的离开，竟是永别。那么活泼可爱的妹妹，最后却死在了异国他乡。
　　话音刚落，泪就忍不住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姨姨别哭。”苏欢见聂玖这模样，一时有些慌乱，将照片收在铁盒子里，竟跟着她一起哭了起来，“欢欢不想妈妈了。欢欢只喜欢姨姨。”
　　聂玖哭得无声，听着一旁的小姑娘嚎啕大哭，稍稍回神，抱着她安抚道：“姨姨很喜欢欢欢，也很想欢欢的妈妈。”
　　“姨姨见过妈妈？”苏欢抽抽搭搭地擦了擦眼泪，认真看着聂玖，眼底难掩对亲生母亲的好奇与喜爱。
　　“是啊，见过。”
　　看着这一双和聂畅几乎一模一样的杏眼，聂玖微微恍神，悠悠讲起了一些妹妹小时候的事。
　　苏欢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听了没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接下来几天聂玖和往常一样送苏欢去上幼儿园，然后再去医院看望苏靖和。或许是把自己的秘密分享了出去，苏欢反而越黏着聂玖，连晚上视频的时候苏靖和都忍不醋几句。三人仿佛和这世上所有普通家庭一样，和谐而安宁。
　　只是这样的平静在苏靖和出院那天彻底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