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付东风飘零去：千万情怨》菡陶

18、幽冥门开

　　一切似乎平静安好，直到那一天荒给我的青丝炉散出一缕青烟。
　　天山是蛇族的流放之地，蛇族之人没有帝君的允许不得回到天外天，而天外天的神族也不能随意进出天山。如今帝妃的身份安在我身上，看似荣耀却也让我断了与天山的联系。
　　青丝炉是我离开天山时荒交给我的。里面放着一缕荒的头发，只要荒将自己的手指割破并缠上另一缕头发烧掉，青丝炉中的头发便会燃烧并散出青烟用于传递消息。因为这个方法要消耗大量的灵力，所以若非到了紧要关头荒绝不会用此法。我急忙拿出绢帕覆在青烟之上，渐渐地绢帕上印出一行字来：鬼族滋扰，人界有难。
　　百万年前的神鬼大战，鬼族被神族赶出了幽冥门，幽冥门也被当时的帝君所封印。如果没有帝君或者蛇族之血，鬼族不可能打开幽冥门滋扰人界。鬼族一旦被放出一定又是一场大战，西怴断然不会怎么做，所以打开幽冥门的只可能是蛇族之人。我想不通的是，究竟是谁，又是为了什么要将鬼族放出。鬼族嗜血，大多数依靠人类的血液存活。如果不及时阻止他们，人界恐怕就要沦为比幽冥外的阴域更可怕的地方。我来不及细细推测这背后的原因，急急忙忙地向帝君殿飞去。因为，只有得到他的同意我方能名正言顺地下界。
　　我到帝君殿的时候，各个神族的首领已经赶到，吵吵嚷嚷地讨论着幽冥门被打开之事。而西怴正斜卧在那张青玉长椅上冷眼旁观着。
　　“依我看，蛇族的血灵力不强不足以完全打开幽冥门的封印。不过是放出个别鬼族，根本不需要我们担心。”
　　“正是，正是。据说侥幸逃出幽冥门的不过都是些散鬼。这些散鬼不过就是吸一两个人的血，死一两个下界人，不会对天外天造成任何威胁，所以派神兵镇压实在是没有必要。如果因为鬼族而让神兵有所伤亡，实在是···”
　　“不过是死一两个下界人？！”我看着这些自称为神族之人的丑恶嘴脸，忍不住怒道：“难道他们的性命就不是命吗？难道神族不应该保护人类吗？”
　　“哼，下界人本来就是蛇女和鬼族的后代，是蛇族带给整个神族的耻辱。依我看，不如消失干净的好。”鳬族首领斜了我一眼，阴阳怪气地说。
　　“你们为求自保而对下界人的生死不闻不问，这样冷血丑陋的神族，依我看也不如消失干净的好！”我气回道。
　　“下界人是蛇族的后代，幽冥门被打开也是蛇族干的好事。两样都和你们蛇族脱不了干系。既然是蛇族该管的事情，凭什么推到我们身上来？除非蛇女是想用帝妃的身份硬要我们出兵，那我们自然只得从命！”
　　“上次神鬼之战我们虽然胜了，却也死伤无数。既是蛇族的事情，于情于理也不该让我们的族人去送命。”他们叫嚣着。
　　我刚想反驳却被西怴阻止。他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立在我的身边。向我施了定魂咒这种不入流的伎俩。我被他定了魂，身体完全受制于他。我使劲儿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直勾勾地盯着他以泄心头之愤。当然，旁人是看不出来的，他们还当是我自觉理亏，哑口无言了。
　　西怴牵着我的手慢慢地向着他的青玉长椅走去。我被他紧紧地搂在怀中坐下。殿中一阵窃窃私语。
　　“本君认为···”他终于开口说话。声音不大，但顷刻间整个大殿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弯着要等待着帝君的最后定夺。
　　西怴的目光轻扫殿下所站之人，漫不经心地说道：“区区几百鬼族，不足为患。无须动用本君的神兵。”
　　“帝君英明，帝君英明。”所有人都欢欣鼓舞。只有我恨恨地看着他，恨不得扑过去一口咬住他。
　　“此事就议到这里。你们都会去吧。本君还有话想和本君的帝妃单独谈一谈。”他说着转过脸来看我，因为带着面具，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我瞪着他，气得嘴角直打哆嗦。想当初不过是一只戾气太重的花胡鸟，他都愿意出手相助。而如今却能眼睁睁地看着下界人遭逢灭顶之灾而不闻不问。再想到那次他在眨眼间取走百十人的性命，我不禁觉得他和那些神族一样，也希望下界覆灭。此刻，我对他的感情除了愤怒竟还有深深的失望。絮，你究竟又曾经期望过什么，你明明知道不应该对这样的人有任何期望。
　　那些人都走后，他松开紧搂着我的手，斜靠向长椅的另一边逗弄地问道：“堂堂的蛇女竟然也避不开小小的定魂咒。看来你真的是急火攻心，方寸大乱了。”
　　的确，定魂咒对于定力强大的神族来说几乎是无效的，若不是因为我心急救人再加上根本没想到他身为帝君竟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根本不会中计。可是，既然技不如人，我只能忍气吞声任他摆布。
　　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靠过来用手指轻点向我的眉间，道：“我还是喜欢你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样子。这一解开恐怕你就不会安生了。”
　　“我要离开天外天，我要去人界！”定魂咒一被解开我便叫道，语气里自然少不了怨气和怒气。说完我便起身要走。此时，我已经顾不得他答应与否。既然神族不愿意出兵拯救下界，我只能自己去。西怴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我不许你去。”
　　好一个“不许你去”，分明是命令的口吻。我更恼了，对着他直嚷：“你不派兵下界驱赶鬼族凭什么也不放我去？我是蛇女，保护下界人类是我的责任，不管你许还是不许，我都去定了。”我拼命地想要挣开他，他却越抓越紧。
　　“放开我！”我怒道。
　　“我是你的丈夫，保护你也是我的责任。”
　　我想过千万种可能，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不是戏弄，不是调侃，而是认认真真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我愣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你是本君的帝妃，你的责任便是留在天外天上伴我老死。除此之外你不需要其他任何的责任。”
　　这句话终于还是让我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想法。这才是真正的西怴，自私霸道、不可一世。在他看来我不过是他的附属品，所以任他玩弄，任他支配。或许东风也不过是他一时兴起创造出来的一个游戏罢了。
　　“更何况这件事情很蹊跷。本君需要一些时间弄清楚，到时候本君自然会妥善处理用不着你操心。”他继续说着。
　　“到时候？到时候只怕人界已经没有活人了。你们不在乎他们的死活，我在乎！我是你的帝妃，可我不是你的东西。我有自己必须去做和想要去做的事！如果要在蛇女和帝妃之间选一个，那么我宁愿自己只是蛇女，从来不是帝妃！”
　　“你当真要去？眼下人界很危险。”他的口气软了下来。
　　“我一定要去！”
　　“那你小心。”他松开抓住我的手，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天外天。心中却满是失落。他明明说过保护我是他的责任，却还是随随便便地就松开了抓住我的手。即便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都不可信，我的心还是觉得有些刺痛。
　　距离我上次来人界不过几十年的光景，可下界却已经过了百十来年。当年的王朝早已经不复存在，宫殿所在的位置也已经变成了一片荒田。
　　逃出幽冥门的鬼族不多，他们藏于人群之中，一般等到夜间才敢埋伏于僻静小路上吸食人血或摄人精元。被吸食了精元的人便会成为一具干尸。
　　这些散鬼的数量虽然不多，却分散于各地。为了找到他们，我只得四处探寻出现干尸的地方。我消灭了不少散鬼，可人界的阴气却有增无减。想要彻底断绝祸根，必须找到幽冥门的所在，然后重新封印。
　　那日，时值正午，我追着两只散鬼来到了一个村庄。进了村庄那两只散鬼却突然之间不见踪影。我四下打量，发现这个村庄里虽然阴气不重却死气沉沉。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村前的田地也无人耕种几近荒废。
　　我轻轻地叩了一扇门，开门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颤颤巍巍地开了门，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却是：“姑娘，快离开这儿。”
　　“老人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话音刚落，隔壁人家传来开门声。
　　老者急忙将我拉进屋里。然后，他将靠近隔壁人家的窗户打开一条小缝向外探视。只见隔壁人家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开了门向外张望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什么又关门进了屋去。老人家这才松了一口气，压低了嗓子对我说：“姑娘，这个村子闹鬼，你赶快悄悄地离开。千万别让别家的人发现你了。”
　　我问：“老人家，你说村里闹鬼是不是因为最近发现了很多干尸？”
　　“诶。”老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姑娘，你有所不知，我们村西边有座深山，山上的树长得虽不高大却也够我们打柴烧饭用。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座山里住进了一群自称是鬼族的人。他们靠吸人精元而活，临近的好几个村子都已经被他们灭了村。他们说如果不想亡村就要定期交给他们一个女孩子。现在村里的姑娘都已经送光了，要是他们发现你出现在村里，一定会把你也抓去送给鬼族的。”
　　老人口中的那座深山应该就藏着我一直寻找的幽冥门入口。那些鬼族并非最近才出现在深山而是因为幽冥门被打开又重见天日了而已。
　　“他们为什么要抓那些女孩子？”
　　“不知道啊。可是为了保命我们只能把自家的孩子往山里送。我的孙女就是上个月被他们抢去的。”说到这里老人不禁流下泪来。
　　“你们为什么不逃跑呢？”
　　“谁忍心让自己的孩子去送死呢？有的人家带着女儿逃走了，可第二天却在村口被人发现。一家四口全成了干尸被抬了回来。这样一来，谁还敢往外逃？”
　　人类的父母最疼惜自己的孩子，他们甚至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保护自己的孩子。可是如今为了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大概抢了别人家的孩子往山里送。那些看着自家的孩子被抢走的人家必定悲痛万分，却转而又去抢别家的孩子。这样泯灭人性地做法果然只有鬼族的人才得出来。
　　老人擦了擦眼泪，又说：“孩子，你快逃吧。你不是这个村里的人，逃出去还有指望。交人的日子已经迟了两三天，如果被他们发现了你，一定会把你送去深山的。”
　　我想告诉他我就是为了鬼族之事前来，可是他恐怕不会相信。再者，我也不愿辜负了老人的一番苦心只得敷衍着答应了下来。他人从衣柜里取出了一身男装让我换上，又拿出了两个面饼：“孩子，这个带在路上吃。千万要小心！”
　　出了门，我换下男装，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动。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人发现了我。
　　“这里还有个女孩儿，抓住她，抓住她。”第一个发现我的人兴奋地大叫着向我冲过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五六个人。他们用绳子将我绑了起来。我并不挣扎任凭他们摆布。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就等着他们将我送进深山。
　　“交了这个，我们就又能再熬过一个月了。”绑我的人一边系紧我身后的绳子，一边满面堆笑地说。
　　“看她的样子好像是个外乡人。”另一个人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回道。
　　“管她是哪里人，反正是老天爷送来救我们的。”
　　“对对，一定是老天爷可怜我们。这一定是老天爷的意思，不是我们的错。”
　　他们嘴上说着，眼中还是闪过了一丝于心不忍。
　　的确是一张张为了自己生存下去而不顾别人死活的丑恶嘴脸。我已经明白这不过是人性的常态。可是，只为了他们眼中的那一丝犹疑和不忍，我就愿意相信救他们是一个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