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钜侠——joke情缘》侠之生

9、第五章 苦（上）

　　毕业的脚步悄悄临近，写论文的日子已经不能再抽出时间灌水。倒霉的论文一次又一次被发回来重写，说是内容空泛，听得人冒火。我的研究课题本来就这么空泛，难道真能编出著作来么！

　　六月初答辩组审论文，审得我那篇低作一无是处，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把我叫过去，扶了扶眼镜，尽量摆出一幅慈祥和蔼的样子，说：“你这个论文问题很大呀，要不你延期吧。”这可是晴天霹雳，赶紧陪着笑脸赌咒发誓回去一定好好改，加上导师帮腔才勉强过关。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在各位博士师兄师姐的指导下大改论文：字太多的地方要加公式，公式太多的地方要加字，每一章都得配插图画曲线，据说这样才像个样子。至于原来我费了不少心血确实研究出来的那点内容，早就压缩得无影无踪了。

　　熬了好几次夜终于盼到答辩，上讲台天南地北地白话了一通，下来之后自己都不知道说的是什么。终于，我的学生时代要结束了，做这么久学生虽然有点腻还是很习惯的，以后就要走上社会去打拼，再也不能回头。最后这几天绝对是轻松惬意的日子，大家忙着交论文、照相、收拾行囊，忙着再看一看生活了六年的校园。

　　我没有想到，那天中午钜侠会来。我正在对万恶的论文进行最后整改的时候，她第一次走进我的实验室站在我身旁。虽然天气很热，她也不至于穿这么少呀，那个小吊带比论文还令人头晕，锁骨往下还露了两寸，衣料又那么透，没露出来的也差不多了。现在的女孩子怎么搞的，什么衣服都敢穿，按赵奶奶的话就是“这也没包上啊”。

　　她拿起桌面上刚填的表格，我知道她又在笑话这字写得真丑，反正我也被笑习惯了。她又随手拿起几份资料，似乎都不怎么感兴趣，看了看又放下，白花花的手臂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到她俯下身来看我正在写的东西时，我终于写不下去，请她坐下好说话。她说“你瘦了”，是啊，都是答辩闹的，吃不好睡不好能不瘦吗，她也似乎清减了些。

　　闲来无事我们一起看我电脑上的照片，有站庆上的，她指给我看谁是谁，有毕业照，都是我们熟悉的景色。她说：“今天是你的生日吗？”我说是，已经约好和寝室的哥们一起吃饭，这会差不多该走了，于是她慢慢地陪着我走出来，又慢慢地掏出一个小小的红纸盒交在我手里，说“生日快乐”，然后转身离去。

　　纸盒里是一幅十字绣，还有一封信，展开来是一篇洋洋洒洒的小楷。她说对不起没有绣完，十字绣是很久以前开工的，但是自从我说了那些绝情的话就没再动过一针。原本绣的大概是个卡通小人，结果连腿都没有，背面还留着很长的线头。

　　再看下去别的话更是痴心无比，从那个她能料到的开始写到这个她猜不出的结局，字里行间透着绵绵密密的情意，令人不忍卒读。她写道：“等你家小天长大了，请别忘了告诉他，曾经有个阿姨这样爱过他爸爸。”信纸的下半部分略微发皱，字迹也有点模糊，仿佛水里泡过又晾干的……

　　晚上回实验室收拾东西，想着以后再也不能坐着这里，再也不能使用这个因为我而著名的IP，略感惆怅。意料之中的，又一次找到了钜侠的帖子，题目是8个大字“未竟之工，不了之情”。微微叹气，分离在即，我只能说“谢谢你的这份礼物”，了与不了奈若何？

　　接下来就是毕业典礼，大家都穿着稀奇古怪的学位服，冒着雨被拉到一个我从没去过的会场。我们学院安排在主席台对面，看着一批又一批同学走上前去，由教授拨转帽穗，再接过学位凭证，最后合个影。

　　庄重的典礼有条不紊地进行，轮到我的时候忽然觉得有点紧张，一低头差点没把帽子掉在地上，连老师亲切的问话都没能答出，真是丢人丢到家了。鲜红的学位凭证拿在手里轻飘飘的，这就是我的硕士学位，我两年的时光，似乎刚刚穿过黑衣黑穗的那套，转瞬之间就变成蓝色的了。

　　最后给大家留了点时间自由活动，到处响起照相机的咔嚓声，这身奇装异服弄得人特别不自在，幸好并不是照衣服，只为穿起它时重大的纪念意义。两个同学叫我到上面台阶去合影，刚把视线从相机上移开的时候，却看见钜侠走过来。

　　她当然是冲着我来的，简直让我怀疑起她的视力是不是只有0.5，在这茫茫人海的蓝色波涛中，怎么就把我找出来了？她说“张望了很久，也许是上天垂怜吧”，然后把相机递给摄影师请他给我们照一张。我对着镜头站好，却感觉到她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袖。

　　为什么她总是令人怦然心动？这种沉默的温柔只会令我心里更加难过。于是我靠过去一点并且摆出得体的笑容，凝固成我们唯一的合影。我想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等到挂断电话，她早已消失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里。

　　刚回去打开电子信箱，就收到她寄来的照片，两个人傻傻地站在一块，似乎笑得很甜蜜。这时，同学的脑袋忽然从旁边钻出来，嚷嚷着：“这是谁呀？挺好看的嘛，还一人拿一张红纸，跟结婚照似的。”

　　这些话不知怎么就钻进了我的耳朵，听起来却忽远忽近，一点都不真实。我只是怔怔地看着屏幕，觉得鼻子发酸，结婚照么？不知道谁会有这个福气呢。这就是我最宝贵的一张照片，不是为那身土不土洋不洋的硕士服，而是因为——那时，我们在一起。

　　七月的校园里总是充满离愁别绪，每一年都有好多人要永远走出去；总是嫌时间太快却追不上它的脚步，总是在回首时留下叹息；还没等开学的新鲜劲过完，却再也不会有下一次开学了。明明还有好几天时间，仿佛一下就从日历上撕掉，离别的期限悄然而至。为什么这样快，我还没呆够呢！

　　幸好有个在校外租房的朋友同意我过去住几天，最后的晚上，我最后一次回寝室拿东西。钜侠发短信过来说一会就要开车了，我知道她期盼什么，但是上一次我能把她送走，却没有勇气再送这一次。

　　我说拿了东西就要走，同学正等着。（等什么呀，租的房子又不会长脚跑掉。）拿了东西我却没走，因为她已经坐在了公寓门口的椅子上。我没法从她面前经过，没法跟她道别，我受不了那种伤感的滋味，就在这等她离去好了。

　　她坐了很久，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目光扫过来往的人流：有的人轻松自在地跑来跑去，有的人扛着大包小包有去无回。而我只能等在这里，远远地多看她一眼。如果我们就这样老去会怎样？她黑瀑一样的头发慢慢变白会是什么模样？我们真的能够一起坐着摇椅看日落吗？那我一定会把自己的手放在她手背上，一定会。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有一个小时，她发短信问我在哪里，我说已经在同学租的房子里铺开床准备睡觉了。她终于站起身来走开，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还用手抹了抹眼睛，这屋子里连风都没有，难道会进沙子么？

　　再收到短信时她已经在火车上，再后来我到了新的城市，换了新的号码。在这个人地生疏的陌生空间里，我的第一份工作并不顺利，没过半个月就干不下去。如果还能做学生多好，我却不得不背上生活的担子，并且没等看清方向，就遇到了当头棒喝。我不知道前面的路在哪里，甚至不能确定到底是为了什么活着，到处都是迷茫和困惑，就这样在人海中流浪漂泊。

　　很快就到了七月初七，中国情人节，牛郎织女踏着鹊桥相逢的日子。抬头看去，尘世迷离的灯光淹没了银河清浅的光芒，只有两颗星遥遥相望。虽然这对神仙眷属不能朝夕相处，却有着永恒的爱情，金风玉露岁岁相逢，而我，只有孤独。

　　回到小屋时，手机上打来一个陌生的号码，接起来却吓了我一跳，那边起劲地喊着：“哥哥，你还活着吗？”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我，于是我笑起来说“是你呀”，当然是她。她问了问我的近况，她为我惋惜，她告诉我北京的生活，她说怀念上学的日子。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悦耳，她的笑还是那样清脆，我沉默一会，忽然说了一句连我自己都意外的话：“你又在怨我没有良心了吧。”她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接着欢快地说：“是呀！哥哥怎么知道？”我说：“你要记得，想的作用是相互的，你想着我的时候我就在想着你。”

　　哎呀，这都是什么呀？我从来不是油嘴滑舌的人，怎么会讲出这样的话？既然我不能和她在一起，说这个干嘛？我不知道她怎么回答，因为早已在慌乱中挂断了电话，没说再见。亲爱的钜侠，我没有什么能给你，只有这样两句不是告白的告白，不是告别的告别。过了一会我发短信过去淡淡地说刚才手机没电了，从此再也不接她的电话。

　　我一猜就能猜出她是怎么得到我手机号的，于是责怪阿梦害死我了，如果她永远不知道，岂不是再也不用惦记。阿梦则辩解说没有违背我的嘱咐和警告，是钜侠玩她手机的时候看到的，哼，这可没准，再也不能相信她！

　　总之钜侠是知道了，电话我可以不接，但载着短信的电磁波还是要飞过来。于是我知道了北京有很多帅哥，知道她每周用两天时间打游戏，知道今天气候怎么样，知道她手指烫出一个泡，知道她已经熬得出各种又软又粘的粥、做得出各式色香味俱佳的饭菜，可是我不知道那些饭菜会征服谁的胃，而我到现在也没能把白米粥熬好。

　　她说不喜欢北京，不喜欢工作，她也在迷茫困惑，同是天涯沦落人，那种彷徨无助的哀婉看得我只想大哭一场。我最后一次回复她：“再也不要给我发这样的短信”。我还记得那个日子，因为所有的中国人都会记得，正是9月18日。既然我不能在你身边分担痛苦，那么我就不应该再给你希望，请你尽快找一个能够代替我的人。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她说碰到了别的男人，也许已经怀孕，那就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想念哥哥了。信很短，但是我看了好几遍，仿佛不认得写的是什么，然后第二次悲愤到麻木。

　　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吗？到底是哪个混蛋？这才几天时间，她做了什么傻事？我说点什么好呢？我宁愿你想着我，在我想着你的时候想着我。是谁居然去欺负钜侠？清纯可爱的钜侠，她顶多转过几个x笑话，她连□□都没看过，她连我的手都没牵过，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唉，钜侠呀钜侠，我的钜侠，不属于我的钜侠。她曾经给我多少机会，当她靠在我背后的时候，当她给我量身高的时候，为什么我当时，如果我当时，当时吻她当时抱她，又会是什么结局呢？我这是为她好么？还是为我自己？我到底是羞涩还是懦弱？是清高还是逃避？

　　我没法入睡，想着她总是那样欢乐，想着她最后的眼泪，想着她终于离开了我，想着我到底做的什么。如果说我当天还没有彻底晕倒，那一定是要留给第二天的。第二天她又说起这件倒霉事：坐公交车的时候遇到了色狼，居然趁着人多她没法转身就伸手乱摸，不过她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看不见是谁，反正她背过手去狠狠地掐了那狼爪几把，倒真像她的作风。

　　这么点事就说什么怀孕，存心气我，气死我算了！笑话倒确实有这么一个：“两个女人抱怨公交车太拥挤，一个说挤得流产，另一个说这算什么，挤得她怀孕呢。”然后我真的晕倒了，醒过来的时候继续不知道应该跟她说什么，甚至连自己要高兴还是生气都不清楚，看来我总是没法逃脱这“甜蜜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