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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篇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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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第一次见的时候,满目赤土红枫,残阳也被剪成了碎花,稀稀疏疏散落在通往神策南营一路。
唐无靘难得自由自在,便觉得此景分外好看了。
对面藏剑显然是无心欣赏这如火的景致。他一身金边白袍都毁在斑驳的血污里。
大概是在之前午阳岗附近的厮杀中跑到这儿的吧。唐无靘这么想着的时候,对方正好回了头。
那藏剑逆光而立,一边看着他一边用剑尖在地上巧劲挑起,半空中一段白色的细棍物旋出好看的淡紫光晕,他平静的伸出手,那东西落在手心,稳稳当当——唐无靘看了个清楚,确确实实是一把离经万花的武器。
沉默对视。相互打量。
后来那藏剑深深的舒了口气,就像是要把戾气都软化在夕阳里似的。
唐无靘看着他挽了个剑花把轻剑收回背后作成一副“无害”的样子,悠悠然地朝这走来,于是他便大大方方的抬起右手搭上腰间短刀,算是保守戒备,也算是昭示自己无心主动对战——论谁都不会觉得“握把小刀与一个藏剑对峙会有什么优势”,更何况这人身上的煞气都清晰可见。
藏剑确实是笃定。他一直走近,直至两人相距一尺,才说,“你是恶狗唐门吧,我记得你。”
唐无靘看着他背后的轻剑不说话。
藏剑又说,“我只想和你做笔买卖。”
唐无靘说,“阁下的言外之意是‘如果谈成,便可避免刀剑相对’吗?可惜你不懂规矩。”
藏剑听完倒是愣了下,反问道,“人都已经死了,我就是买个名头,这等白送的钱都不要?我以为你们唐门一直在做刺客生意。”
唐无靘心想,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刚才的场面,或是单独听闻这样的问话,倒是要觉得提问人天真得无敌了。
他说,“我也以为你们这些名门名家都应该知道我唐家堡有‘老弱孤独不杀,幼小无依不杀,忠良仁义不杀,正人君子不杀’的《禁杀令》……看来前代门主的操劳努力,在名家大派眼中也不过是适时利用的劳力罢了。”
“唉……”藏剑往后退了一小步,用惋惜的口吻说道,“难得我想做个顺水人情……我是看你每次大战都躲在暗处,百年难得动次手,而出手对方必丧命——当然啦,这种混乱之中伺机暗杀的行为连我都觉得不耻——便猜,你大概就是那类被恶人谷雇了的刺客。我不想多恶,你不差染血,何况七曜总判的阶位怎么也是功绩了,白得了便宜还有额外报酬……唉,实在是不懂为何要拒绝。”
“如果在想什么‘其实我可以杀了你,回去一样可以说是恶狗所为’的话……你倒是可以试试。”唐无靘原本在欣赏风景的闲情雅致被这人一并被消散了去,倒也兴致勃勃起来——他还是维持原样,不动不躲,挺拔而立,却在垂着的左手里默不作声地捏出了颗雷震子。
又是片刻沉默。却莫名不似刚才出口挑衅之后应有的剑拔弩张。
藏剑抬起手——眼看要摸到背上轻剑——却只是胡乱的抓了抓头发,说起应该是自言自语的话来,“七秀坊的姑娘骗人啊,唐家堡的人明明很难搞。”
这时,唐无靘正色道,“我可以以个人的名义答应你。”
“啊?”
唐无靘抬起左手,在藏剑面前将手心里的雷震子收回到手腕里,显出诚恳谈判的无防备姿态,说,“但钱我不缺,你的人情我也不需要。”
藏剑撇了撇嘴,说,“除此还有什么?难道你如那些变态一样,要我的人吗?”
他面如冠玉、眼若点漆,高挑顷长、肩宽腰细,着一身金边白袍,透着橙红夕阳,当真是玉树临风、风姿特秀。
唐无靘便“哼”了一声对此无聊问题作应答,说,“我要你为我调整千机匣。叶、芳、隐。”
对面的人沉下脸色。
唐无靘说,“远观你的重剑,便知了大概,藏剑弟子所用之剑多为自己所铸,其中偏执于花纹钢的人寥寥无几,你走近时,背后那支轻剑便验证我的猜测——其实你也挺爱招摇,对这等几乎可算作独一无二的特征完全不遮掩。”
“看来我名声远播,连蜀中唐家堡的人也知晓。”叶芳隐耸了耸肩,随意回道。
唐无靘想到,藏剑山庄以铸就神兵名满天下,同是对锤锻技术精深钻研,唐家堡秘炼暗器却一直被视为旁门左道……便说,“——若不是因你天生鬼才却心性邪乎完全不受约束,几位庄主又怎会逼你入浩气盟被大力约束?这背景确实非一般人能有的。”说着,侧头示意了下那名倒下的七曜总判的位置,“可惜……成果如此而已。顺说,一个七曜总判就想卖我人情……如此辱我唐家堡的话你若再说一次,即便我只有‘趁乱伺机取人头’的功夫,也只好勉为其难向你讨教了。”
叶芳隐还是一副随便的样子,“哎呀,那现在的样子反倒是我不答应也得答应了吗?”心情却是很好,又直接说道,“我的工费可是很贵。”
唐无靘回到,“工钱和附加的奇石珍宝,你开口便是。”
“原来如此。适才对那么了解我规矩的你提出随便交易,确实是叶某出言不当了。”叶芳隐打量着觉得唐无靘,觉得很是有趣,便直白的道出心声来,“你很有意思,工费你就给一铜予我权当契约,至于附加之物……我想重新在你手里买条人命——哎,你别这样看我,当真是因为以我的立场不能动他。”
“恶人谷的人不杀。唐家堡的人不杀。”唐无靘斩钉截铁插话道,“未免误会,这两点我先说清。”
“哦,好,反正和那两边都没有关系。”叶芳隐说。
“时间、地点、人物、期限。”
“啊?”
唐无靘一副“你快说完、我要走了”的态度,几乎就要为那个“啊?”字翻白眼。
叶芳隐像是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不耐烦的荆棘,无辜兮兮地问道,“一定要现在说吗?我们不能和平友好的约下次见面,先喝杯酒或是品个茶?”
“什么意思。”
“我说我对你很有兴趣,想哪天能和你再聊一会儿。”叶芳隐说得直白。
——我总觉得当时是我被设计了。
叶芳隐有时回想起来,就会稍显无赖地对唐无靘扔出这么一句话。说是吃亏吧,倒不尽然,但心里总有点疙瘩。
他说,“我竟然连你名字都不晓得,就把自己卖了。可恶。”
大多时候,唐无靘都会默默由着他。
果然下套这种事情,刺客当久了计划得多了就习惯成性了,一不留神,对谁都一个样了。
【初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