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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爸爸离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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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走下楼梯时,脸部肌肉已经因为一直保持着微笑几乎僵硬。我拒绝了刘婆婆用她家电话打给父亲的建议,倒不是因为害怕什么家丑外扬,以我在这个小区待了十几年的切身经验,我想,我家那些破事就算我们一家三口都闭口不提,这里的左邻右舍八成也七七八八猜到了个大概,就拿刘婆婆为例,虽然刚刚老人家从头到尾都没点破,也没八卦地问我在新家过的好不好,但言辞间流露出来的,显然是对一切已经清清楚楚。
我走进街角的公用电话亭,将父亲让刘婆婆代为保管的家门钥匙放进口袋,写着父亲手机号码的纸条却因为被我一直紧紧捏在手里,已经被手心渗出的薄汗浸湿。打开纸条,上面用蓝色圆珠笔写下的11个数字虽然些许有了些模糊,但分辨好在并不是问题,我怔怔看了好一会,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觉得自己情绪应该已经平复下来,不至于在电话拨通的下一秒就嚎啕大哭把父亲吓到,才拿下话筒,把两个一块钱硬币塞进投币口。
电话连着响了四声,终于被人接起,“哪位?”
我知道那是父亲的声音,即便透着浓浓的倦意。
握着话筒的手不自觉收紧,“爸爸,是我。”
回应我的是长久的沉默,久到我几乎以为话筒出了问题,才听到父亲的声音再次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然然,对不起。”
我以为自己的心里建设已经做得很充分,然而,当听到父亲说出那三个字时,眼泪还是不争气流了下来。我慌忙抬手想把泪水抹掉,可眼泪这种东西很奇怪,你越是希望它快点止住,它偏偏越是不受控制怎么也停不下来。越来越明显的抽泣声终于还是被电话那头的父亲察觉到了。
“都是爸爸不好,然然乖,不哭。”父亲惊慌的安慰通过数字信号传来,听起来少了些愧疚多了些无可奈何。
我哭得更加厉害,因为觉得委屈和不甘,然而哭着哭着,终于连自己都觉得这种往死里的哭法有些刻意。
都说知女莫若父,这歇斯底里的哭法到底没换来父亲更多的歉疚,父亲沉默地听着我哭,待我哭得累了声音小了,才叹了口气说道,“然然,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特别是以后跟着你妈住在苏家,不比以前,不能什么事都想着用哭来解决,不是人人都跟爸爸妈妈一样看到你哭就会顺着你的。”
父亲这些话兴许并没说错,却让我觉得无比委屈,我大清早早饭都没吃去找他,却被告知人已经去外地一个星期了,他走前没告诉已经是他人妻子的母亲很正常,但我是他唯一的女儿,他怎么能连我也瞒着。好不容易从刘婆婆那拿到手机号码,我这一通电话打过去不是为了听他说教的,“我刚刚哭你也没顺着我啊。”
“然然……“
“爸爸,我想你。”我打断他,“你回来好不好?”
电话那头的父亲再一次陷入沉默。我紧紧握着手中的话筒,突然发觉父亲可能并没我自以为的把我看得那么重要。
直到听筒里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我的心彻底凉了下来。我知道,那声叹息已经给出了答案。
果然,后面接着的是父亲宽慰的话,“然然,你如果跟着爸爸,到时候就该想妈妈了,乖,听话,等爸爸这里事情弄完了就回去看你,到时候爸爸给你买好看的衣服和好吃的。”
如果是六岁的我,听到父亲这些话,一定会噘着嘴说,“那爸爸和妈妈都跟然然在一起不就行了。”可惜我现在不是六岁,长大是件很神伤的事,这些话六岁时说或许能被当成天真惹人心疼,十四岁再这么说就只会被认为是不懂事了。我并不知道爱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清楚明白,父亲和母亲的爱情已经彻底完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我或许该庆幸还算好我现在只是十四岁,还能打这通电话质问父亲,若我此时已是二十四岁,能做的或许唯有发个短信,里面打上这么一行字——爸爸,一路平安,在那里要当心自己的身体,有事打我电话。
我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是平静的,“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父亲似乎又陷入了沉默,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连这种问题他都需要迟疑那么久,但已经懒得多问。趁着等的功夫,看了看显示屏上的通话时间,赫然发现显示的是"05:50"——已经只剩10秒的通话时间了,以父亲今天的说话效率,这点时间是肯定不够的。我在心里叹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钱塞入投币口,伴随着硬币滚入话机的声音,听到父亲终于说了三个字,“很快的。”
靠。我能不能要求把那一块钱吐出来?
我冷笑,“我想我应该不用再问这很快具体指多久。”
“然然……”
“随便你回不回来,我还要去上课,先挂了。”
“等等。”
“你不会还有事吧?”我不禁没了好气,有话刚刚不说,只会沉默、沉默、沉默,现在要挂电话了,倒想到说了。
父亲不可能听不出我口气里的不耐烦,却没跟我计较,“那间房子现在空着,你如果想回去住,随时可以回去,钥匙刘婆婆应该已经给你了。”
“不用了,我又不是没地方住。”我不知道父亲这么说是出于什么心态,我只知道,我听着觉得很刺耳。他自己放弃我了,所以就认定苏家也容不下我?
父亲显然并不明白我这抵触情绪缘何而来,继续说着他自以为了解我的话,“爸爸以为你会住不惯。”
我不禁冷笑,“要住不惯也是头两日,现在都两个礼拜了,再住不惯也习惯了。”言下之意,他这关心来晚了。
父亲听出了我话里的嘲讽,沉默片刻,讪讪说了句,“习惯就好。”
我冷眼看着话机上的显示屏,没接他话。
父亲等了半晌都没等到我吭声,便又说道,“你哪天有空了记得回去一次,爸爸买了个礼物给你,就放在你的写字桌上。”
若是以前的我,听到有礼物早高兴的又叫又跳了,可现在……我皱眉,不是礼物对我已经没有了吸引力,只是,在我看来它应该是额外的表达父爱的方式,而不是成为父亲能给予我的唯一的关爱。
“哦。”我淡淡应了声,表示我有听到他这些话。
我的冷淡反应让我和父亲都意识到这通电话已经完全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电话那头的父亲忽然状似轻快地笑道,“已经不早了,快去上课吧,老是迟到以后会养成习惯的。”
就算用听的我都能感觉出父亲这笑笑得很勉强,我知道他这是不想两父女的关系闹得太僵。我也不想,所以尽管心里依旧介怀着父亲的食言,我还是“嗯”了声作为回答。
“那……有事打爸爸电话,自己当心身体,再见。”父亲依旧在假笑。
“再……”见。
我两个字刚说了第一个字,听筒里突然传来一阵嘟嘟声,话机的显示屏上,通话时间显示已满3分钟。我耸耸肩,将电话挂好,不知道第一个字父亲听清楚了没有,若第一个也没听到,他应该不会介意我连说声再见都省了吧?不过就算介意,他也完全可以把这当作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我虽对父亲口中的那个礼物有些抵触,却还是禁不住好奇又回了趟原来的家,不曾想,父亲留给我的礼物会是一部最新款的手机。手机里面已经插好了SIM卡,通讯录里还存入了父亲的新手机号码。这让我生出些哭笑不得的感觉。我以为父亲此次离开是已经完全放弃我了,但他其实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并想了法子尽力补救。但我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不在离开前自己把手机给我,亲自跟我说声再见,哪怕不解释就告诉我他要去哪,也总比这么不辞而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