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与悠然无关的青春》百里烟

16、又一糟心事

　　母亲的伤一天天好起来，一个月满，苏叔叔终于脱离了每天在医院和单位之间几乎两点一线的生活，可以每晚回家睡个安稳觉，不用再天天在医院里吃盒饭，这一个月来越发憔悴的脸也好歹恢复了些红润。
　　苏泽还是每天回家来住，这是苏叔叔要求的，说是万一他要出差或者回来晚放我一个人在家不放心。
　　其实就算不用出差，不用加班，我觉得苏叔叔依然会让苏泽回家来住，因为仔细想想，住进苏家这几个月来，我和苏叔叔除了寒暄和一些日常对话，几乎没有过什么实质性的交流，比如，苏叔叔并不知道我其实不喜欢吃饺子，尤其是韭菜鲜肉饺子。
　　可是，我们已经连着三天晚饭吃这个了。
　　苏泽之前其实也不知道我对韭菜猪肉饺子的抵触，但他素来很会察言观色，不像苏叔叔那样做惯了领导已经习惯拿自己的喜好当别人的喜好，所以苏泽能从第一天看到我对饺子发呆，到第二天看着我对饺子发愣，再到今天看着我对饺子咬牙切齿，用三天的时间，充分了解我对这韭菜猪肉饺子抱着怎样的感情，而苏叔叔却只能在吃完后奇怪看着我问一句，“然然今天怎么还是没什么胃口，真的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若苏叔叔这话是放到以前父亲这么对我说，我肯定是要使小性子发脾气的，但现在的我却只能摇摇头，假装虚弱，又不敢太虚弱的回答他，“大概是这两天有点累，今天早点睡就没事了。”
　　后来想想，若是父亲，我恐怕根本不用吃这韭菜饺子。
　　苏叔叔点点头，并未对我的回答表示怀疑，“那你今天早点睡，读书虽然要紧，但身体也要注意，放心，苏叔叔不会去妈那给你打小报告的。”
　　我嗯一声，很配合的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
　　“对了，”苏叔叔想到什么，视线移向坐在我对面的苏泽，“你吃完饭给然然看看她的作业，教教她。”
　　我和苏叔叔刚刚说话时苏泽一直在专心吃自己的，并没对我们的对话表现出一丝一毫兴趣，听到苏叔叔突然叫到自己，苏泽盯着自己那咬了一半的饺子看了会，才把它先放回碗里。苏泽抬起眼看了我一眼，然后“哦”了一声。
　　我没想真的要苏泽来教，觉得苏泽应该也不太想再管我这榆木脑袋了，所以当吃完饭各自回房间时看到他一起跟着进了我的房间，我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是，“你找我什么事？”
　　苏泽看我一眼，径直走到床边席地而坐。
　　如今已十月底，天气渐凉，实在不适合再这么坐在地上，我张嘴想劝他换个地方坐，突然想起若不坐这地上他待会恐怕就要坐床上了。
　　我不介意坐别人的床，却很讨厌别人坐到自己的床上。
　　我想了想，于是把到嘴边劝他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来找我什么事？”我于是把问题又问了一遍。
　　苏泽好笑看我，“不是说要帮你看你那堆害的你吃不下韭菜饺子的作业吗？”
　　我情商再低也听的明白，他这话是在揶揄我。
　　我没好气在书桌前坐下，随手拿起一支笔开始写桌上那张语文卷子，一边写一边反唇相讥，“看来名校的高一生活和普通高中的也没太大差别嘛，晚上一样是闲的发慌。”
　　我这话显然对苏泽构不成任何言心灵伤害，因为背后响起的声音不但带着笑意，听起来心情似乎还真的不错，“你不喜欢吃韭菜饺子直说不就成了，干么把气出在我身上。”
　　我被这突然逼近的声音吓一跳，回过身去，果然苏泽已经站在了我身后。
　　如今相处熟了，我对他已经没有初来苏家时的小心翼翼，尤其是血糖缺少，脑子不好使的时候。
　　比如现在。
　　我用没拿笔的左手推了苏泽一把，让他离远些，然后抬头瞪着他，脱口而出，“你说的轻巧，那又不是我亲爸，能像你对他一样吗？”
　　话说完我其实还觉得自己挺理直气壮的，直到看到愣住的苏泽。
　　将自己刚刚讲的话在脑中重新说了一遍，然后，我自己也愣住了。
　　可惜苏泽的瞳孔太黑沉，不然我说不准还能看到他眼中倒映出的那个恨不得咬舌自尽的自己。
　　这个家庭敏感，我和苏泽的身份更敏感，所以不管是母亲和苏叔叔，还是我和苏泽，我们都清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比如我刚刚那句，对这个重组家庭来说就是忌讳。
　　我想张嘴说些什么缓解一下此刻尴尬的气氛，然而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愣是没想出该说些什么好。
　　而苏泽，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想什么想出神了，竟然也沉默不说话就放任这尴尬一直持续着。
　　直到一阵铃声响起。
　　我这回反应很快，连忙推一下苏泽的手臂，“你手机响了。”
　　苏泽意味深长看看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名字，似乎愣了一下。
　　正在我琢磨他是不是不想接电话的时候，苏泽已经将手机放到了耳边，“喂？”
　　我听不到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只看到他脸色突变，然后一直维持着那难看的脸色直到放下手机。
　　我犹豫着要不要问他怎么了的时候，苏泽已经将手机放回裤袋里朝我看来。
　　他那眼神，让我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我第一反应是母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想法，母亲若有事，医院打电话横竖也不可能不打给我先打给他，何况还有苏叔叔。
　　我咽了口口水，然后问他，“怎么了？”
　　苏泽脸上的表情已经缓和了许多，但依旧很不好看，他并没有立刻回答我的话，而是安静看着我。
　　我等了又等，见他依旧不开口说话，只得继续催他，“说话呀，到底怎么了？”
　　这回苏泽终于张嘴说话了，虽然说出的话严重跑题，“我发觉我好像一直没仔细看过你。”
　　我：”……“
　　我压下心里想给他一巴掌拍墙上的冲动，咬着牙瞪他，”先告诉我到底怎么了，说完我让你看个够。“
　　苏泽当然不是真的想多看我两眼，但我是后来的后来才知道他当时不说话不过是想以这种不着痕迹的方式进行几次深呼吸。
　　他知道我必定无法冷静，所以，他必须担任冷静的那个角色。
　　他意识到我只有14岁，却没有意识到自己也不过比我大一岁而已。
　　“好吧。”苏泽顿了顿，脸上的表情随之严肃起来，“这号码是杜琳的，但电话是警察打来的，说这个号码的主人被卷进了一起青少年刑事事件，人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
　　我想我确实不够聪明，因为苏泽说了这么一大串，我花了好一会才把他那些话理顺。 “你是说……”我瞪着他，不过一句简短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利索，我感觉到自己的嘴唇似乎都在发抖，“杜……杜琳……杜琳她……她……卷进了刑事案件……现在在医院？”
　　“嗯。”苏泽伸手直接把我从椅子上拉了起来，“那个警察说他是看杜琳手机里和我的通话记录最频繁所以打到了我这里来，杜琳的父母恐怕还不知道这事，我们先去医院，可以在路上通知杜琳的父母。对了……”苏泽抓起床上的校服外套塞到我怀里，顺便看我一眼，“你知道杜琳父母的电话吧？”
　　“知道。”我点头。
　　苏泽没再说什么，拉着我继续风风火火往外走。
　　对，风风火火。
　　认识苏泽半年多，他给人的感觉从来是从容不迫的，说实在的，我还从来没见过他像现在这样不淡定过。
　　说不准杜琳那丫头的倒追真的起了作用，苏泽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重视她了。
　　我脑中一瞬间浮现这个想法，但很快意识到，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我和苏泽出门的时候，苏叔叔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看到我和苏泽一副赶着去坐火车的样子连鞋都来不及穿好就要开门往外冲，于是问了一句，“这么晚了你们这么急着去哪啊？”
　　我张张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我不确定该不该把杜琳的事告诉苏叔叔，直觉告诉我这会让苏叔叔对杜琳留下不好的印象，万一杜琳以后真跟苏泽在一起了，将来要嫁进苏家，那我岂不是害了杜琳？
　　呃，想远了。
　　见我迟迟不说话，一旁的苏泽只得替我做出回答，“悠然的好朋友家里出了点事，那个朋友家离我们家有点远，悠然一个人不敢去那，所以让我送她去。”说完，看着我。
　　好在我向来不好使的脑子在这关键时候没有掉链子，我忙点头，接着苏泽的话继续跟苏叔叔解释，“从车站到她家小区有一段路有点荒僻，晚上一个人走……有点吓人。”
　　苏叔叔应该是信了，挥挥手示意我们可以走了，“那快去吧，路上当心点。”顿了顿，又想到什么，继续说道，“你在那等然然同学的事情解决后再和然然一起回来吧，如果有能帮忙的也帮着点。”显然，这句是对苏泽说的。
　　苏泽点点头，留下一句，“我们走了。”开门率先走了出去。
　　我忙跟上他。
　　门关上的时候，依稀间似乎还听到苏叔叔说了一句，“有事打我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