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与悠然无关的青春》百里烟

15、探病

　　虽然嘴上鄙视着，苏泽最后还是陪着我把那部无厘头的喜剧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一直到凌晨两点。
　　看到下半部分时我其实已经哈欠连连，但死要面子非要硬撑着看到结尾，待得好不容易挨到最后，已经意识不清醒的我从沙发上站起来直接摸回自己房间倒头就睡，后来想想，被留在客厅里善后的苏泽肯定心情很复杂。
　　第二天，苏泽和肖黎说好了先来我家，然后再三个人一起去医院。以我之前对肖黎的了解，他并不是个双休日能早起的人，所以，七点醒来后我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很理所当然的决定再睡一会。
　　是敲门声把我从床上拖起来的。
　　“干嘛？”我爬下床去开门。
　　苏泽微微挑了挑眉，显然对我这问题有些不可置信，“你今天不去看你妈了？”
　　我揉揉眼，“不是还要等肖黎吗？他……”
　　“悠然，你早上醒来原来是这个样子的。”苏泽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我不得不把后面未出口的话都咽回肚子里，我愣愣看着一只毛茸茸的脑袋从他背后伸出来，“肖黎，你……你怎么那么早就来了？还有你那头发……”
　　“我不是怕来的太晚你们骂我吗？”肖黎揉揉脑袋从苏泽身后走出来，抓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因为怕你们等，所以头没梳就出来了。”
　　眼前的这个肖黎，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肖黎……
　　“我可能还要睡会。”我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打算回去再睡会，这样下次醒来的时候，肖黎就还是原来那个肖黎了。
　　后领被人一把拎住，然后是苏泽凉凉的声音，“要睡待会车上睡。现在，快去洗漱。”
　　我只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肖黎，接受到我的求助，肖黎刚要开口，就听苏泽又道，“你，快去给我把头梳好。”
　　肖黎给我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然后很没义气的，走了。
　　“谁昨天晚上跟我说今天肯定起得来的？”
　　“我。”
　　“那还不快去洗脸刷牙。”
　　大早上，睡眠不足，还饿着肚子，我实在没什么战斗力跟他吵架，磨磨蹭蹭的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中一脸没睡醒的自己发了一会呆，才拿起牙刷挤上牙膏开始刷牙。
　　拜苏泽所赐，我们八点就到了医院，苏叔叔看到拿着水果和花走进病房的我们三个时，还不可置信多看了两眼手上的手表。
　　我觉得他在质疑的应该不是苏泽，而是平日连上学都要迟到的我，我又想起了出门时苏泽对由于早起脸色不善的我说的那句，“我们现在是去看你妈。”
　　是啊，躺在病床上的明明是我的亲身母亲。
　　我还真是个不孝女。
　　“王阿姨要九点才来，你们三个在这坐一会，我去吃点东西，过会就回来。”苏叔叔将床前的椅子让给我们，起身往门口走。
　　“爸。”苏泽叫住他，“你吃完东西直接回家吧，我们三个在这看着，不会有事的。”
　　苏叔叔看一眼床上的母亲，又看看我，我忙点头附和苏泽的话，“是啊，阿姨九点就来了，我们三个人看着我妈，不会有事的。苏叔叔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苏叔叔终于点了头，“好，那苏叔叔回去了，待会如果你妈醒了，你就好好和她说说话。”顿了顿，笑着看向苏泽旁边的肖黎，“大早上来辛苦了吧？叔叔替然然妈妈谢谢你啊。”
　　“不辛苦，不辛苦。”肖黎忙摆手。
　　苏叔叔又拍了怕他和苏泽的肩，才终于开门走了出去。
　　母亲病床前只有一只凳子，想到肖黎是客人，我本来想把凳子让给他的，但又觉得让他一个人坐在母亲病床前有点奇怪。我看了看苏泽，让苏泽坐好像也有点奇怪。
　　至于我，虽然坐着不奇怪，但我一个人坐着，让那两个站着就有些奇怪了。
　　苏泽大概看透了我的想法，指指那只凳子，“你坐着陪你妈会，我和肖黎去买些早饭，你要什么？”
　　“汤包。”我想也不想立刻答道。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有些没心没肺。
　　苏泽难得没有用鄙视的目光看我，点点头，拉着肖黎往外走，“好，我们马上回来。”
　　我目送他们离开，走到床边坐下，本来想给母亲掖一掖被角，无奈整张被子已经把她包的很严实，根本没有我可发挥之地。
　　“妈，你以后一定要对苏叔叔好点。”就算苏叔叔哪天不像现在那么有钱了，你也不能像当初对爸那样对苏叔叔，不然，我真的再也不认你当妈了。
　　．
　　真让我对着母亲，我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对着母亲的睡脸发呆。
　　说实话，我已经好久没仔细看过母亲的脸了。母亲一直很注重保养，即便如此，岁月依然任性地在她美丽的脸庞上留下了痕迹。
　　母亲是美丽的，这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在她和父亲离婚前，杜琳最常用来调侃我的一句话便是，“谢悠然，你怎么就没遗传到你妈的长相呢。”那时不懂事的我还为这事怨怪过父亲好一阵子，怪他拉低了我五官的DNA水准。不可否认，在那时的我心里，母亲的美丽是一种骄傲。
　　谁又曾想到，有一天，那份骄傲会悉数转化成怨恨。母亲和父亲刚离婚那会，我是真的有恨过母亲的那张脸。
　　现在或许依然有恨，只是，已经渐渐被时间冲淡模糊。
　　推门声把我吓一跳，我以为是苏泽他们回来了，忙擦了擦眼抬头看去，没想走进来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看到我，那个妇女愣了愣，很快回过神来笑眯眯打招呼，“来看你妈啊？”
　　我心里暗骂了一句笑什么笑，面上还是微笑回应她，“嗯，阿姨早。”
　　“早，早。”
　　母亲住的是间三人病房，她睡的是最靠近门的那张病床，中间的那张床空着，最里面的那张躺着的是一个六十左右的大叔，是这中年女人的丈夫，据说是因为半身瘫痪所以需要住院观察。
　　大叔是个好人，平日话不多，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但他那个老婆……
　　我犹记得初次见到这位的情景。那是母亲出事的第三天，她从重症病房转到普通病房，我和苏泽放学去看她。我们到病房的时候，苏叔叔正坐在母亲床前，看到我们于是打招呼，“然然，你们来了啊。”
　　“苏叔叔，我妈怎么样了？”我看一眼床上的母亲，红着眼问苏叔叔。即便苏泽已经反复告诉我好几次母亲已经完全脱离了危险，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会往坏的地方乱想。
　　“放心吧，你妈已经没事了。她那药有催眠作用，过会就醒了。”苏叔叔顶着两天两夜没怎么合过眼的脸，还要强扯出一丝微笑安慰我。
　　苏叔叔这副样子，我也不忍心再烦他，点点头，站在床边默默等着母亲醒来。
　　沉默的气氛直到被一声尖锐的“哎呦～”打断。
　　我莫名看着走到母亲床前的中年女人，第一反应是转头用眼神询问苏泽——我以为是他哪个亲戚。
　　苏泽朝我摇摇头，意思是，他也不知道这是何方神圣。
　　中年女人看到我和苏泽脸上的疑问，于是指指最里面的那张病床道，“那个是我家那口子。”
　　苏泽先反应过来，“阿姨好。”
　　我直觉对这女的没什么好感，但还是跟着苏泽也叫了声，“阿姨好。”
　　“好，好。”中年女人笑笑，看一眼床上的母亲，又看看我，“那是你妈妈啊？”
　　“嗯。”我点点头。
　　“我就说怎么长的那么像，一看就是妈和女儿嘛。”说完，突然朝苏叔叔道，“好福气啊，养了个这么漂亮的女儿。”
　　我当时没转头去看苏叔叔脸上的脸色，但想必不会太好看。
　　“是啊。”最后，苏叔叔回了这两个字。
　　中年女人大概嫌不够折腾，于是又把目光落到了苏泽那，“哎呦，这么好看的小伙子谁啊，不会也是你们孩子吧？”
　　可怜的苏叔叔为了维持礼貌，只好再挤出一句，“这是我儿子。”
　　“又是儿子，又是女儿，你们真好福气啊。”
　　“是啊。”
　　“那你们聊，我去看看我家那个醒了没有。”
　　见她终于要走人，我正想松口气，却听那个光听着就觉得尖酸的声音又道，“其实再婚家庭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现在又不是以前，自己和孩子开心就好。”
　　所以大婶你到底是抱着什么想法来搭讪的？
　　从那次初见以后，每次碰到此人，我都没办法笑得真心实意，若不是想到得罪她会让苏叔叔难做人，我可能还会笑得再阴阳怪气些。
　　大概是感觉到我对她的不友善，中年女人和我打完招呼后就径直去了自己丈夫的病床。
　　我又等了十多分钟，才等到回来的苏泽和肖黎。
　　“给。”苏泽将手里的袋子给我，“你要的汤包。”
　　我接过袋子想到自己今天早上没有在心里少问候他，便有些心虚，“……谢谢。”
　　我的那些小心思大多时候都瞒不过苏泽的，只是他从来懒得跟我计较罢了。
　　苏泽看一眼我脸上的干笑，只淡淡说了句，“趁热吃吧。”就到一边吃起了自己的早饭——煎饼果子。
　　肖黎买的也是煎饼果子，一边吃着他那份一边走到我旁边，看着我手里的打包盒，“分我一只尝尝？”
　　我抬起头看他，“我能拒绝吗？”
　　“你忍心拒绝吗？”
　　“那我拒绝。”
　　“……”
　　我们一直等到十点多，母亲才终于醒了过来，期间看护她的王阿姨来过，见我们一群人在，于是拿了母亲换下来的衣服去卫生间洗。
　　我自小怕母亲，经历了她和父亲离婚的事后，和她越发生疏起来。母亲醒后，我和她并没说什么话，只是她问下家里的情况，我一五一十回答。苏泽也没和她说很多话，反倒是肖黎，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把母亲哄的似乎心情不错。
　　母亲并没留我们很久，就把我们捻了回去。想到她现在需要多休息，确实不适宜说太多的话，我只好乖乖跟着苏泽和肖黎走人。
　　眼看时间还早，苏泽他们决定再去其他地方逛逛。
　　“你是跟我们一起，还是自己回去？”苏泽问我。
　　苏泽这话只是象征性的问问，因为他知道我不会选择跟他们一起的。
　　事实上，我也确实是打算回家补觉的。
　　“我还是……”话说一半我却顿住了，因为突然想起了昨天那个折腾到大半夜的自己，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然后，悲哀的发现，现在的自己根本没勇气一个人在家里睡大头觉。
　　我笑眯眯迎上苏泽奇怪的目光，“我跟你们一起吧，我们去哪逛？”
　　苏泽看着我，“……”
　　肖黎也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