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与悠然无关的青春》百里烟

14、捆绑式周五

　　母亲养伤的前一个月，医院建议最好是有人全天看护的。母亲娘家已经没什么人在这个城市，我和苏泽年纪小还要上学，苏叔叔于是只好请了个专职的看护。可即便是看护，也有需要睡觉的时候，苏叔叔不放心，于是又和看护商量着他去陪夜的时候看护回家睡觉，他若白天能请到假，那看护就白天回去休息，晚上来陪夜，总之母亲病床前一定24小时都要有个清醒的人。
　　自从母亲出事后，我对苏叔叔的态度有了质的变化。以前我虽然也会和他说话，但因为记恨着他是导致父亲和母亲离婚的第三者，所以每次说话都是客气和疏离的，能不说绝不多说一句，能说一句绝不说两句，在心里，之前的我是抵触苏叔叔的。但母亲这次的受伤，苏叔叔让我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责任心和温情，我不知道母亲对他有几分真心，但苏叔叔看着是真的重视母亲，这从他每次熬夜留下的黑眼圈和愈发憔悴的面容就可以看出。
　　因为母亲不在家，苏叔叔大多时候也都在医院，担心我一个人在家不安全的苏叔叔于是让苏泽先回家住一段时间。我以为苏泽会有情绪，却没想到他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对此，苏叔叔很欣慰。
　　而我，因为已经欠苏泽太多，我自暴自弃已经放弃内疚这回事了。
　　这话换个说法就是，我已经皮厚堪比城墙。
　　没有母亲在家做饭的日子，我和苏泽大多时候都是靠外卖解决晚饭问题。有时心情好也会一起出去吃，但很默契的，谁都没有提起过要在家自力更生自己做饭。
　　苏泽和我一样不会做饭这个认识让我终于在自己自暴自弃的人生里看到了一丝欣慰。
　　这天，我和苏泽照例要两个人捆绑解决晚饭问题，苏泽提议去外面吃,我没怎么想就欣然同意了。
　　去的是一家新开的牛排馆，离家不远，听苏泽说他有同学去那家吃过，味道据说还不错。
　　牛排馆这种地方，在到苏家之前，我从来想都不敢想，那时的我可能光走进店门就会手足无措，越想表现出自然的样子越是举止僵硬，让人一看便能知道，这是个没见过市面的小丫头。现在的我依然没见过什么市面，但到了苏家以后跟着苏叔叔或者母亲去外面下馆子的次数多了，总不至于再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样子。
　　周五的晚上，牛排馆生意似乎格外的好，我和苏泽在门外等了二十多分钟才终于等到位子。一路进去，看到的几乎都是年轻白领，也有一家三口带着小孩前来的，未成年跑来这吃晚饭的，好像只有我和苏泽这一桌。
　　当看到菜单上的价格时，我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未成年只有我和苏泽这一桌了。怪不得刚刚领位的美女离开前回头看了好几次苏泽和我。
　　“你点什么？”苏泽的声音将我拉回到现实世界。
　　我看了眼琳琅满目的菜单，对于牛排这种东西我真的不太懂。
　　“你点什么？”我问他。
　　“A套餐。”
　　我在菜单上找到A套餐，里面有牛排、煎蛋、面、沙拉、面包，还有饮料。
　　应该能吃很饱。
　　“我也A套餐吧。”
　　苏泽点点头，招手叫来服务生，“给我两个A套餐。”
　　“好的，牛排几分熟？”
　　“我的七分。”苏泽说完看向我，“你要几分熟？”
　　“啊？”我愣了愣，感受到服务生投过来的目光，忙道，“七分，跟你一样。”
　　服务生飞快的在本子上记下，留下句“稍等”，就走开了。
　　等食物上来还要段时间，我和苏泽只好没话找些话聊。
　　“你明天要去医院看你妈？”
　　“嗯，我本来想今晚去陪夜，但苏叔叔不肯，所以只好明天早上去了。”
　　“你一个小姑娘当然不可能让你去医院陪夜。”
　　“……嗯。你和杜琳有联系吗？”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呃……她就跟我说过一次说给你发短信要发五条你才回一条。”
　　“不是都五条，也有四条或六条。”
　　“……”
　　“这是两位的饮料。”服务生的及时出现让我暗暗松了口气，否则，我真不知道我和苏泽还要怎么聊下去。总不能聊完杜琳再聊聊肖黎吧？
　　好吧，我就是怕当发现实在没什么可聊的情况下，苏泽会再和我聊这次的摸底考试。
　　难得一次的牛排我还是想好好吃完的。
　　我埋头喝饮料，一直到配菜送上来埋头吃配菜，再到牛排送上来埋头吃牛排，都没再敢和苏泽多说一句话。
　　就连吃到一半他手机突然响起，他出去接完电话回来告诉我是肖黎打来的，我也只是点了点头。
　　“我以前真没发觉你原来吃饭这么有教养。”这是付完账出去，苏泽推开玻璃门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时留下的话。
　　苏泽的声音总会让人有种错觉他是个冷淡之人，事实上他也确实不是个热络的人，但鲜少会有像刚刚那样让人感觉冷冰冰的时候，我记忆里只听到过一次，就是他和苏叔叔争执住校问题的那次。而刚刚，是第二次。
　　我打了个寒颤，忙跟上走在前面的人。

　　自牛排店出来后，苏泽就一直目不斜视走自己的路，若不是能感觉到他有刻意放慢脚步迁就我，我几乎会怀疑他已经想和我绝交了。当然，以我的了解，苏泽应该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虽然相信他不至于跟我绝交，但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一直置着气总也不是好事，我转过头想看看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以此决定自己该说些什么话来化解矛盾，没料想，苏泽正好也转头看过来。
　　“呃……”
　　在我寻好合适的说辞前，苏泽先说话了，“怎么，决定跟我说话了？”
　　我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我没有不跟你说话啊。”
　　“那刚刚吃饭的时候你是为了表现你食不言的良好教养？”
　　“我……”
　　“你什么？”
　　我就说吧，我根本不适合跟苏泽说话。
　　“是我错了行不行，”我自暴自弃抓抓自己的头发，然后小心翼翼看他，“你生气了？”
　　“你觉得你这些事值得我生气？”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不是你不想跟我说话吗？”
　　“……”
　　苏叔叔，我好想把你儿子一巴掌糊墙上。
　　看我一脸吃瘪的样子，苏泽似乎心情好了些，“对了，肖黎刚刚来电话说要去唱歌，你去吗？”
　　“不了，你们那些朋友我又不熟，而且我明天一早还要去医院，还是早点回去睡觉吧。”
　　“那我先送你回家。”
　　“哦。”
　　．
　　苏泽上了高中住校以后，夜生活是怎么样的我自然不可能知道，但他没上高中之前的生活习惯我却记得清清楚楚，我一直觉得，苏泽和杜琳本质上其实是一类人，虽然杜琳是小太妹，苏泽并不是小混混。这也是我为什么赞成他们在一起的原因之一。
　　苏泽既然和肖黎去了KTV唱歌，以他以往的习惯，再加上今天又是周五，不搞个通宵是绝对不可能的，若肖黎那家伙玩的high了，或许我明早出门前都不一定看得到他。
　　平生第一次晚上一个人在家，说没有一点感觉是假的，刚开始还好，随着夜越来越黑，心里的恐惧也开始渐渐加深。
　　于是，我想起了前段日子和杜琳一起看的那部日本恐怖片。
　　恐怖片这种东西有点像母亲喜欢喝的那种红酒，当下喝下去并没什么感觉，过后的后劲却不容小觑。当时看那部恐怖片时，我是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就觉得那个女鬼的妆化的有点吓人，音乐有点阴森，看完杜琳问我怎么样，我还神叨叨的回她一句，“这种东西都演出来的，有什么吓人的。”
　　现在我依然清楚那些恐怖的场景是演出来的，只是……
　　我认命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脑打算上一会网，还没坐足五分钟，又跑到厅里去把电视打开看电视。
　　我有些后悔没跟苏泽一起去唱歌了。
　　电视里放着母亲喜欢看的生活片，角色狗血，台词也狗血，我拿着遥控器把所有频道挨个过了一遍，发现其他的同样没什么看头，只得把频道转回到母亲喜爱的那部电视剧。
　　电视机里正好放到中年女人正为了钱和自己丈夫吵架，然后，突然冲进厨房拿出菜刀说要自杀……
　　我想我知道母亲为什么喜欢这部剧了。
　　剧情很狗血的电视剧，然而，用来打发时间却比预想的效果好。我津津有味的把两集看完，当片尾曲响起的时候，看到电视屏幕右上角的报时，才意识到已经十一点半了。
　　悲哀的是，此时的我，因为那两集狗血电视剧，居然亢奋了。
　　我寻思着要不要索性放碟片来看，正要起身去电视柜找DVD盘，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凭空响起。
　　好不容易遗忘的日本恐怖片情节于是又在脑子里跟走马灯一样开始拼命回放。
　　“你在干嘛？”苏泽一脸奇怪看着站在电视柜前死死盯着玄关的我。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神情变化是怎样的，但想想，应该蛮精彩的，因为我似乎隐约有看到苏泽的嘴角抽搐了那么两下。
　　见我不说话，苏泽于是弯腰开始拖鞋，一边拖鞋一边又问，“你怎么还不睡，明天不是要早起去医院吗？”
　　我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这一晚的“心路历程”，打死我都不可能告诉他我是因为怕鬼所以睡不着然后跑到客厅看狗血电视剧，然后看亢奋了，然后更睡不着了……
　　“晚饭吃多了，胃有点难受，所以出来消化一下。”
　　鉴于我之前的惨痛经历，苏泽大概信了，抬头看我一眼，“都过了几个小时你胃还在难受？上次买的消食片吃了吗？”
　　“……我忘记放哪了。”我面不改色继续说谎。
　　“我记得好像就放在茶几下那个小抽屉里，”苏泽将鞋放回鞋柜里，转头见我还傻站着看着他，于是又补了句，“你看看有没有。”
　　“哦。”我忙走到茶几前弯腰打开下面的抽屉。
　　其实我也记得他当时把消食片放在了这个抽屉里……
　　从抽屉里拿出消食片，我在苏泽的注视下倒出两片放入嘴里。
　　这消食片应该是中药的，据说中药的毒性比较小，所以没事吃两片应该不至于出事，吧？
　　自食恶果，我只好在心里这样默默安慰自己。
　　“对了，明天我和肖黎跟你一起去医院。”
　　“啊？”我一吓，把嘴里还没咀嚼碎的消食片都吞进了喉咙里，“你们去医院干嘛？”
　　“探望你妈。”苏泽看我一眼，径直往自己房间走，“阿姨住院后我一直没去看过她，肖黎也想去看望看望她，明天反正是周六，所以一起去吧。”
　　“哦。”我走回电视柜前蹲下身打开抽屉，一边翻找里面的东西一边继续问已经要走进房间的人，“你们今天怎么唱几个小时就结束了”
　　塑料拖鞋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停了下来，“他们还要再唱会，我先回来了。”
　　“那……”我从一堆DVD碟片盒里抽出一张，转过身见他站在房间门口看着我，于是举起手里的东西朝他晃晃，“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谢悠然，”苏泽视线从我手上的碟片盒移到我脸上，“你明天真的还想去医院看你……亲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