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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宽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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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婈羡有了日后都将继续在后山做刽子手这种工作的觉悟后,一个月平静又平静的过去了,因为住的比较近,再加上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她和章巢渐渐的混得熟了,平日里许多事他都提点着她,没事还切磋切磋武艺什么的,惹得一众侍卫们甚是眼红。
有几个胆大的,私下里也来找她切磋武艺,她也都来者不拒,不过她立了个规矩——每日最多和两个人过招,说是因为她是女人体力不济,不过这原因真的假的也没人在乎,侍卫长每天都要算一个,剩下的一个名额,只要能和美人过两招,闻闻香风,学没学到都无所谓,反正是想想都舒服。
是以和婈羡过招的早就排上了号,众侍卫私下里都是有记录的,殿前侍卫们的生活从此算是有了盼头。
除了每日多了这么一向健身项目意外,婈羡和章巢的巡逻二人组还经常出现一个第三者——张采。
要说那日看着后山左殿之中,婈羡还觉得张采是个类似十殿阎罗的角色,很是有几分威风,估摸这他平日里应该没什么闲工夫,可谁知过了那日之后,张采隔三差五的来找鬼帝,顺便的就要找婈羡扯上两句,话里话外的就希望婈羡多说说她做武城天宫宫主时候的事情,搞得婈羡云里雾里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最后还是有一天章巢实在看不过去了,张采一走便对婈羡说道:“左殿是个直肠子,脑子里就只有两件事,一是功夫,二是审讯,没了。他大概是好奇你那次在后山监狱的那事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章巢话说完,就见婈羡露出贝齿无奈一笑,好似看到撒娇的小朋友一般,他想想张采那旁敲侧击的模样,也跟着笑了:“多大点事,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扭捏什么,难道你们审讯的手段都是密不外传不成?”
章巢的武功其实不如张采,但是同一个问题,张采左右为难,章巢却能按捺住这些日子一直都不问,直到如今借着张采问来,如开玩笑一般,不管婈羡答还是不答,都不显得他问的突兀。
婈羡渐渐收了笑,只是脸上还留着点笑意,对着章巢无所谓的说道:“有些人是不愿意说,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我还道左殿是为了什么这么为难呢,下次见到他我就和他说,省得他这一趟一趟的跑。”说完还好似无意识的问了章巢一句:“倒是大人,您不审讯么?”
章巢脸上的表情一顿,想起那天他提醒婈羡没带佩剑倒是漏了个怯,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被你发现了,我不太喜欢审讯的气氛,陛下一般也不让我跟进去,这次倒是占了你的光了。”
婈羡一笑也没在意,打趣似的对章巢说:“大人还是不审讯的好,审讯久了的人最后都只关心审讯了,问个问题都不知道怎么问出口了。”
见她又拎出左殿来作笑话,章巢也很应景的笑了,至于婈羡到底用的什么手段,他也再没问,那日审讯的话题在二人之间也就此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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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婈羡自那日后再没有奉旨跟随鬼帝去过后山,但罗浮殿前的工作也不清闲,因为婈羡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南方鬼帝的宫殿内不允许宫女进出,能进出的只有她、章巢、临止和左右殿主。
这阖宫上下宫女本身就少,刚开始她也没太注意,渐渐的就发现了这个问题。罗浮殿她巡逻一天能碰到的宫女不过三两人,虽然她并没上前询问她们负责什么宫务,但是明显那些宫女的穿着都极其简单,不像是御前侍奉的,倒更像是做一些杂物的。
直到后来这上菜的任务都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她才确定自己实在是身兼多职——后山刽子手,殿前副侍卫长,还有御前侍候的婢女。
刚开始她以为临止公公让她去后厨端菜是开玩笑,她还纳闷的看向上司章巢,谁知章巢很正经的对她说:“陛下不喜欢人多,身边就这么几个人,什么事情都要干,赶紧去吧。”
她一个初来乍到的鬼囚,虽然让她在殿前任职是抬举她了,但是她也不是吃干饭的,好歹也负责了御前侍卫的工作,可这还不够,硬是把她变成一个贴身小厮一样的存在。
她只是想不明白,这罗浮山人手已经紧缺到这么饥不择食,连她这种不确定是否安全可信的人都可以沾手鬼帝的衣食住行?
大概是她行端茶倒水的姿势不够标准,晚间她进屋给鬼帝端夜宵的时候,上首的鬼帝已然放下了笔,随意的问道,“你在怀疑什么。”
“属下不解陛下为何如此轻信属下。”婈羡大概摸清了这位鬼帝的套路,直截了当的就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那日孤说的话看来你并没记住。”青衣男人说完这句话,又拿起笔来,也不理一旁站着的婈羡,不说让她走,也不说让她留。
婈羡仍旧是一袭黑衣,妖娆的身形在暗淡的烛火下隐去,愈发显出她素白的脸在黑夜之中是那么柔弱,仿若开在泥泞中的白莲。
而鬼帝一身青衣,手握朱批,男人的线条仿佛被镀上了金箔,坐在漆黑的紫檀桌前,相貌端严如同天上的金仙,高不可攀。
可惜婈羡无缘抬首看见面前男人的这番风姿,依旧亭亭站在下首,并不答话,那日面前鬼帝说的“不喜猜忌”她没有忘,她知道他的意思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是以往的经历始终提醒着她,这句话不过是君臣之间的“情话”,从来只是说着好听,若是相信,便彻底输了。
她从不觉得自己聪敏,却也早已过了不懂装懂的年纪,而学会了懂装不懂。
她不回话,上首的鬼帝也不再发话,从窗外看去二人的剪影好似一幅皮影戏,可惜活动的只有鬼帝手中的毛笔、明明灭灭的烛火和婈羡前额的碎发。
青衣鬼帝好似忘记了婈羡的存在一般,直到批完最后一道折子,才缓缓起身,走向床榻。
他身形高大如山,不一会儿就遮蔽了窗上婈羡秀美的的剪影。
婈羡见鬼帝在床榻前站定,准备就寝,躬身就准备走出殿外。
谁知鬼帝又扔下两个字,让她愣在当场:“宽衣。”
即使在鬼都,她也从未为任何人宽衣,即便是酆都大帝。宽衣这样的事情自然该是奴婢来做的,虽然这地府之内所有人都是酆都大帝的奴婢,但是对于一个有官职在身的臣子来说,除非特殊情况,这样的事情永远不会轮到他们做。
可是面前青山般的男人,却理所当然的让她为他宽衣,不带一点羞辱的意思,那么的坦然,仿佛她本就该为他做这些事情。
婈羡只停顿了片刻,便坦然的朝着青衣鬼帝走去,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几步便走到鬼帝身前,抬臂仔细解下他的头冠,男人黑的发蓝的发丝几乎是倾泻而下,直垂股间,她的目光也随着他的发丝垂下,却不敢多做停留,小心翼翼的伸手,不触碰他的身体一点,解开他腰间的玉带,放在一边,旋即绕到他身后,摘下他始终不变的青色外衣,挂于架上。
这些做完,她来到他身前蹲下,手伸向他的脚部,准备脱他的鞋袜,谁知面前的男人却并不像刚才那么配合,站在地上的双脚纹丝不动。
她耐心开口,没有一点不自然,仿佛这些卑微的工作是她生来就应该为他做的一般自然:“陛下请抬足,属下为您脱袜。”
上首的男人依旧没有半分移动。
她便又说了一次,比方才更加柔和,柔和得直如宫女一般卑微。
谁都不想卑微,只是容不得你不卑微,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心比天高的人,但是无论如何她要活着。如果他以为她会如刚直臣子般受不了一点侮辱就错了。
“下去吧。”男人的声音冷淡如初,她却听出了一丝不同,说不上是不满,倒更像是失了兴致。
兴致?不知道她哪里让这位鬼帝来了兴致。但是她却没什么兴致,即使这位高高在上的鬼帝万般俊美令人心折,与她婈羡却从不会有关系。
他的法术能够瞬间治愈她手掌上毒药的灼伤,即便不是金仙,也非一般散仙能比。温暖让她一时迷惑,却不会让她忘了自己是谁——她是一只鬼,彻头彻尾的鬼。
一个仙人和一只鬼的关系,好比六道中人和畜生的关系。
一个人能和一个畜生发生点什么?除了养着,就是宰了。
至于仙人为什么到了鬼界,她并没有这种好奇,她还想多活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