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一刀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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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桃山下与秦舞阳分开。
其实我挺想送他回去，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进皇宫认认路，无奈突然记起还有一个被我定在平阳湖畔的雕塑等我解救，只得与秦舞阳依依惜别，就差没抹着眼泪上演十八相送。
回到湖边的小树林时，果然见到十五还站在原处，只是穴道已解，眼神怎么看怎么怨念。
“咦？不该啊？按理说我刚才临走时那手该让你站十个时辰。”虽说很久不动手，但我对自己的本事有自信，说定他十个时辰就不可能让他傻站九个时辰零七刻。
“是主子亲自给在下解的穴。”
“秦烨？”我撇撇嘴，有点不甘心。那点穴手法真正是独门功夫，除了我之外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却被秦烨轻描淡写的解了。就好比自己做下一个自以为无人可破的谜题却被人一语道破，哪怕对解谜人心怀好感，也无法阻止我心情低落。
“那你怎么不先回去程府？就不怕我把你忘了？”
“主子要我等在这里，说程姑娘定会回返。”
我干咳一声，没敢说自己差点就把他忘了。
反正临到头还是记得了不是？
“得啦，十五，我在这里和你赔罪，你就别生气了。”我夸张的弯下腰，做了个很滑稽的赔礼。
“天色不早，程姑娘该回府了。”
十五恭恭敬敬的回道，我有些头疼，不愧是秦烨那里出来的人，真难搞。他们这些暗卫平时在王府里的工作也就是警戒加喂蚊子，我不过把他喂蚊子的地方从谦王府换成平阳湖，至于气成这样吗？
所以怎么把这个难得的陪聊对象哄好呢？哄女人的经验我有，可哄男人就实在是……唔，男人都喜欢什么呢……
“咱打个商量，十五，只要你别计较我今天没大脑的举动，我就教你我点穴的方法怎样？”
“不过是些下三滥的……”
他没机会说完了。我冷笑着把手指从他哑穴上移开：“下三滥？嗯？十五，你再出言不逊小心我让你在这儿站一个晚上。”
看不起我的招式？等你练到你主子的级别再说吧。
其实我倒真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只是略微有点不爽秦烨解开我点穴的法子，拿十五撒了气。于是晾了他片刻就又自己巴巴的凑上去，好言好语的哄他消气。
“哎，我说我定你半日，你辱我一句，咱俩两清了。”
“……”十五瞪我。
“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我也不指望你肚子里大到能走船，可男子汉大丈夫的，一个小舢板总撑得开吧？”
“……”十五继续瞪我。
“你好歹回个话啊？你再这样我可走了。”
“……”十五瞪我的眼神已经快冒火。
得，我一拍脑门，这人还被我点着哑穴呢！
“对不住对不住……”我给他拍开穴道，“咱俩也别杵在这儿瞎别苗头，我请你去一刀鲜吃灌汤包。”
我也不是每顿饭都往醉花阴跑，虽然醉花阴酒好，厨子也不差，但吃多了总会腻烦，而且偌大一个汴京城，藏着的美味多了去。
一刀鲜就是最得我心意的一家。
这家店是百年老店，也不知道传了多少代，只有一个小铺面不说，还藏在巷子最深处，如果不是对京城角角落落了如指掌的人，进了那地方就别想轻易走出来。
我算是他家的熟客，可到现在也不敢说一定能不走错。
一刀鲜本来是店面名字，后来大家传着传着就成了当家的诨号。一刀鲜不做大菜，只做小吃，整个汴京城里没一家的点心及得上他。虽说大部分都是回头客，但还是天天爆满，去晚了压根儿没地方落脚。
红油蹄髈蟹壳黄，银丝卷子金丝糕。
牛舌漏鱼驴打滚，云吞捞面灌汤包。
糖卷果儿绵又软，现炸的焦圈儿满口酥。
蜜麻花，脆麻花，馓子麻花甜麻花；
小鸡酥，小鸭酥，枣花香酥麒麟酥。
发面盘出螺蛳转，粉浆叠成千层糕。
白面的馒头开口笑，金黄的饼子回头瞧。
一锅炒出九州菜，一勺舀起四海汤，
一屉蒸齐世间味，一刀斩尽天下鲜。
隔着老远就听见大汉中气十足的吆喝，我立刻定下心：这算是走对了。
“肖老爹，生意兴隆啊——”
拐过最后一个转角，我朝灶头上的粗壮汉子大声招呼，声音里灌入几分内力，喊出来甚至盖过了对方的吆喝声。
“哟，这不是程家小四，挺久不见啊，可是腻了俺家的吃食？”
肖老爹三四十岁年纪，性格豪爽大方，长得也五大三粗。一般形容这种壮汉都说“胳膊比女人大腿粗”，也就肖老爹一条胳膊能顶人一个半腰。
“老爹哪儿的话，这不是这段时间事多给忘了，您这儿的吃食啊，够我吃一辈子都不重样。”
“还是姑娘家嘴甜，和那群只知道吃的混小子不一样。红豆，红豆——带你秋姐姐去里面坐，榆树下面那座位还空着。”
男人被我夸得直乐呵，笑声震得人耳膜胸腔一起嗡嗡响。这种纯粹的笑最容易感染人，我不由得跟着他笑起来，连一向没表情的十五都勾起嘴角。
一个红团子从后厨里冲出来，直直撞向我怀里，硬是把我带了个踉跄。小姑娘抱着我的腰，笑得见牙不见眼，嘴里还缺了两颗门牙。
“秋姐姐，你可很久没来了。”
“是啊是啊，红豆想不想姐姐？”
“想——”小孩拉长音喊了句，眼巴巴盯着我的手瞧。
我又气又乐，从怀里拿出在街上买的龙须糖吊在半空：“小没良心的，只认吃不认人。”
“谁说的，红豆最喜欢秋姐姐！”
“光喜欢我给你买的糖？”
“还有头花和金鱼！”
啧，果然是个小没良心的。
我捏了她脸蛋一把，抬头朝肖老爹要了两屉灌汤包和两碗羊杂汤，跟着红豆去空桌子上坐下，有一句没一句的逗她玩。这丫头打小儿在店里长大，见得人多，和她爹一样是个豪爽性子，和谁都能聊上两句，也没有寻常女儿家那些个细腻心思，挺合我心意。
肖红豆是肖老爹的独生女儿，娘亲去的早，肖老爹一个大男人既当爹又当娘的把女儿拉扯大，宝贝的得不得了，便就是世代只传男不传女的灶头功夫，都手把手细细的教。
“红豆，你刀功能出师没？”前段时间来就见她拿着个萝卜练手，也不知道现在练得如何。
这头小孩还没说话，给不远处当爹的听见了，大嗓门吼得桌子都抖了三抖。
“去，闺女，给你姐姐切盘酱牛肉送去。”
“哎！”
小丫头得了令，蹬蹬蹬跑回屋里，不一会儿端了盘切好的熟牛肉出来。
“爹，我切的成不？”
肖老爹放下菜刀，抱着女儿亲了口：“成，咋不成咧，俺家闺女就是聪明，手头活络，天生该吃这碗饭。”
我见惯了这对父女的相处，如今再见只觉得温馨，转头看到十五目不转睛盯着他们瞧。想起他们这些暗卫都是些孤儿，在训练场长大，后来见得都是皇家的事，怕是少见寻常百姓家的亲情。
“这男人就这样，宠女儿宠的紧，女儿让他往东绝不往西。”
十五听到我说话便转过头来，我扬扬下巴，示意他往红豆端着的盘子上瞧。
“你这回有口福，他家腌牛肉的香料是祖传的方子，每天定量供应，我来了几次都没吃着，反让你遇上了。”
他没接话，我也差不多习惯了他这种闷葫芦脾气，在秦烨家那群暗卫里，能有一个认真听你说闲话并给出肢体反应的确实没几个，我实在不该多做要求。
肖红豆终于结束了和她老爹的腻歪，把切好的牛肉端来放在我们的桌上，我拿过筷子挟起一片，举高了对着光瞧。
“果然不差，可比起你爹还是欠了火候。”
一刀鲜的牛肉片有个雅称叫碧窗纱，夹起肉片时，其后的景色隐约可见，足显厨师刀功。
“我还没长大呢。”小孩嘟起嘴，“等我长到我爹这么大，一定是所有的一刀鲜里刀功最好的。”
我笑得岔了气，倒在桌上按肚子，空着的左手比了个高度：“可惜了，小豆子你永远长不到你爹那么‘大’。”
十五冷着张脸坐在一旁，我不由得扼腕，这种人永远无法理解冷笑话的精髓。
在我开玩笑的功夫，方才点的包子和羊汤都上了桌，红豆见我们要吃饭，也不打扰，自己跑回后厨，又不知道拿着什么练手，铛铛铛的声音连成流畅的线。
不知是不是暗卫的通病，十五吃东西虽然不至于难看，但确实快的不可思议。我眼瞧着他面前的包子一个个消失，抓紧时间拿筷子在牛肉盘子正中划了条线。
照他这吃法，再好的吃食都给浪费了。
“怎样，这家做的东西不错吧？”
吃饱了肚子总不愿意走动，回程的路上我拖着十五在大街上蹭，眨着眼睛问他对晚饭的意见。
十五点点头，说了个“好”字出来。按这人平时的寡言程度，一个好已经是极高的评价。我笑眯了眼，有些惋惜又有些期待。
“可惜只能带你来，什么时候能和你主子一起来吃就好了。”
“主子不是挑剔的人。”
“他敢挑剔，”我瞪眼，很快再度萎靡，“只不过是……算了，你记得这里是咱们俩的秘密，不准你一个带你家主子过来。”
我一直想让秦烨亲眼见到属于程晚秋的生活，可上天总是不遂人愿。正如我本以为清楚自己与秦烨的距离，却又在下一刻发现它比想象中更加遥远。
一刀鲜也有无数秘密，最最重要的，就是肖老爹祖上姓赵，后来隐了走之旁，单姓一个肖字。
大夏国开国皇帝秦叔桐是前朝将军，皇帝好色昏庸，听信妃子谗言以为他对柳贵妃图谋不轨，欲将其打入死牢。还是个对大将军心怀敬佩的小太监无意中听到，连夜出宫把消息传给秦府人。
当晚，秦叔桐逼宫，覆了赵家天下。
我绝不会把任何夏朝皇室中人带进一刀鲜。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一刀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