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四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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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静不常做梦。
以前小焉和陶夭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斗不完的嘴。她在一边看书下棋浇花小憩，有趣时听上几句，无聊时就把书盖在脸上蒙头就睡。
和那么健康活泼的两人比起来，裴静有时候觉得自己其实也是可有可无的。但是其他人都当她是西域商人的玻璃娃娃，连靠近都不敢，两相对比，对她口味又能相处得毫无顾忌也就只有这两人。
说到做梦，小焉的一句话倒是颇为有趣，她说：“没心没肺什么都不想的人肯定不做梦，睡眠质量当然就好。”
裴静觉得，自己或许就是这样一个没心没肺又冷血冷清的，所以她几乎从不做梦。她警觉高，小憩的时候也能听到外面的对话，她还记得小时候三个人在藏剑观渔港上玩，自己倚在亭子里睡觉，听到路过的藏剑弟子提到过，‘小焉和陶儿还真是一对儿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好事’什么的。
后来她快离开藏剑回青岩之前，也听到叶晖和叶轻安讨论小焉的婚嫁，对象自是不必说。
当初天真，只认为大人说的话自是不会错，叶家几位庄主也都是光明磊落的君子之辈，这事儿……定然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她也想过自己若是真当个大夫，总要四处走走停停，若是和谁过上一辈子，对方定然是没法着家的。毕竟她不是爹爹娘亲一般的男子，总归要人照顾着身边不能没人。娘亲还开玩笑的说要找个天策府的军爷把她嫁了。
至于陶夭，从一开始就没在她嫁人预选名单之中。
看朱成碧，天意如刀。后来天涯两端生死相隔……就什么都留不下了。
还记得当初莫雨哥没有直接将她带回昆仑恶人，她当时几乎是强弓之末，在扬州找了大夫吊住一口气地往万花赶，一路上几次断了气。后来听他回忆，是爹爹娘亲拼了命地救她，娘亲那拿不出手的内力几次都差点接不上来。
明明是看着救不回来，也不知怎的，莫雨撑不住打个盹，第二天就看到她醒来好似无事。打那以后，莫雨对裴元的医术真心信服。
这些都是后话，裴静听了也只当是个故事，笑一笑便过去了。如今却觉得，有什么早就在冥冥中注定。
不知是不是见到陶夭乱了心，裴静略觉疲惫的闭眼。鼻端是血与硝烟，耳边是号角战鼓声声，她的身上满是伤痛——她还记得这里。
比起地处长江以南落雁城的浩气盟，恶人谷远在昆仑风霜雪寒，穷山恶水。出兵中原，战线不可为不长。初时，谷中仍有不少好手，战事还不曾吃紧，裴静就安心在后方整理战备。后来战事大开，唐军、浩气、恶人，每一天都有太多人死去，没人能保证自己就一定能活。
军备几次出了差错，裴静便亲率麾下之人护送战备送至前线。
此时长安已经陷落敌手，若要避开敌军前往枫桦谷便免不得行走小路。就在这片山路，裴静还记得唐无潇背上鲜血淋漓，数只箭簇透体而出地冲到自己面前大声警报敌军来袭。安禄山不在长安，安庆绪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竟在此处设了伏击！
一番血战，双方两败俱伤。安庆绪武艺不俗，却被裴静誓死袭杀的凶戾狠辣所慑，带军退去。
军备完好保全，恶人谷中人却已是元气大伤，裴静一时大意被唐家堡杀手所伤，钻心刺骨附带的唐门剧毒让她的双腿瞬间失去了知觉。
她睁开眼，唐家堡逆斩堂杀手面上冷硬的面具泛着血光，就算知道在梦中，她还是为这她一生中仅有几次生死一线的经历感到心惊。那一次她是怎么度过的？对了，她亲手切下双腿上中毒的腐肉，几乎削出森白骨头，身体中的阴阳血毒发作疯狂的杀戮，对方显然没想到她有那么狠……
在这里，她可不记得自己有遇到什么重要的人——
“阿静，坐在地上做什么？我来救你了，还不快来谢谢本小姐？”
藏剑重剑招牌风来吴山带起旋风般的剑气几乎要在她身上再开几个口子，裴静沉默着打量眼前的藏剑少女。成年的叶小焉拎着重剑跨过倒在地上不成人形的唐门杀手，对倒坐在地上的裴静伸手，笑容灿烂犹如太阳，“阿静你真是一个人就不会照顾自己啊……呃！”
少女的喉咙上插|着一柄精铁短刀，一开口，鲜血便从喉咙涌出，她的脸上满是悲伤不解与茫然，似乎不明白裴静为何对她下此毒手。
裴静抚摸着少女的脸颊，面上带笑，眼中酷寒，“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做这些。但你不该选这个地方，也不该假冒她！看在你让我见到她长大后的样子，我让你死得痛快。”
“为什么你能这么冷静！”锦绣衣衫的少女不甘地斥问。
“因为……”
这里是她最为疯狂的地方。
也许早在她进入恶人将莫雨体内的毒引向自身的时候她就已经疯了，但这里是她第一次放弃了所有冷静自持，选择彻底疯狂的地方。她从未如此清醒的面对濒临生死的危机，再一次回到这里，她的头脑比起平日要冷静得多，心肠也要冷酷的多。
若是回忆着江南西湖的景色，而叶小焉生气勃勃地出现在她面前，她大概是会觉得迷茫而欣慰，可惜对方这一次的作为让她十分失望。
裴静不再去看被血污沁的‘叶小焉’，遥望着不远处的枫桦红叶，叹了口气，“因为小焉最讨厌学武，她连四季剑法都舞不好，又怎么会风来吴山？更何况……她早就死了，永远都不可能再长大。”
裴静方才被毒素污染的双腿此刻恢复了白皙色泽，她站起身拔起手边的胡人大刀对准‘叶小焉’。“很感谢你这些日子让我能和他们再见，但也到此为止了。所谓‘魇术’，也不过是幻术的一种，我的幻术，呵……”她笑着摇摇头，“若不是我心里还有些软弱地希望他们能够回来，我若是不相信这一切，你的魇术不会有丝毫作用。原本还想问你是谁，你的目的为何——”
她聚刀挥去，跌浪般的气劲席卷而去，招招致命。
“你不想知道我的目的吗？！”‘叶小焉’没有料到裴静对于最为执念的一人竟然没有丝毫手下留情的意思，仓促躲闪，身上布满大小伤痕。
裴静撇嘴，“不需要了。若真的有疑问，我会亲自去找你问个明白——你以为我不知道陶夭身边有什么人知道这些事情么？谈浅。”
能抓住她内心的空隙，知道她今夜心思不静，与他们相同来处的人，除了谈浅还有别人么？不要太小看喜欢闷在家里看情报八卦的家里蹲啊。
“你——”裴静没有错过她开口的停顿，横刀腰斩。
喀喇——
果然失去了施术者，这个梦境就支撑不下去了啊……裴静看着仿佛破碎的西洋镜一般的世界，无奈地苦笑起来。
“我果然是……不适合做梦的人。”
空气里飘动着草木清香和浓郁的水汽，朦胧的月色透过夜雾映照进来，裴静有些诧异地看着枕头被子上大片溅开的血花，她做梦的时候竟然咳出这么多血？
门扉轻叩，陶夭的声音传进来。“阿静，你醒着么？”
裴静张口，便觉得方才还无甚感觉的喉咙一阵刺痒，腹中一股腥甜就要涌上来，她赶忙捂住嘴将一口血咽下闷声道。“正要睡，什么事？”
“没什么，我听见你这边咳嗽的厉害就煮了些梨糖水。你方便的话就起来喝了吧。”
裴静听到，发现空气中确实有一丝清甜，她低头看着手中腥气扑鼻的被子，暗暗摇头。“你放在外面吧，我一会下去喝。”
门外的陶夭看了眼手中的碗盅，无奈地应道，“好吧，那你快点喝掉。我记得你爱喝甜的，多加了些糖块，等它变凉就稀出来了。”
裴静吃东西比较极端，要么特别咸特别辣，要么特别甜特别腻。这一碗梨糖水换了别人喝，只怕都要吐出来。
裴静闻言怔了怔，她真没想到陶夭竟真的还记得她的喜好，被梦魇刺激得有些冷硬的心头融化了一块。咽下血气，她深吸一口气应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等到陶夭回屋关上屋门，裴静起身下榻，看着床上衣服上一塌糊涂的血渍不禁有些头痛，这么一大片，就是现在去洗也洗不掉……干脆扔掉好了。顶多说是水土不服，呕吐弄污了被褥。想必端木蓉也不会说些什么。
想做就做的裴静掌心内力化火，登时将被褥全化作飞灰。
毁尸灭迹之后，裴静拉开屋门，门边放着的木盘里除了一碗梨水还有几块金黄饴糖。嚼着糖块，裴静脸上不自觉地露出愉快的淡淡笑容。
院中树梢间的鸟儿也在安稳地沉睡，没有人知道这月夜中发生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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