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三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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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大雨，骊山上下葱葱林木间淡青色灯火摇晃欲灭，映照一片诡异疏影。
裴静走在青玉道上，穹顶明珠星罗棋布洒下暧昧不明的碎光，将无声穿行两侧的傀儡人身形隐没黑暗中。
“天佑大人。”身着月白长裙，月神不知从哪个暗角中瞬行而至，成熟丰腴的身姿笼罩在淡白光辉下，薄纱遮蔽的眼神朦胧。
裴静停下脚步，“月神大人，何事？”这两日月神应当在咸阳才是，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裴静冷眸轻眨，也许她需要将这些日子的情报再好好整理一下。她的直觉从来没有欺骗过她，这次相信也没错。
若说是东皇太一私下命令月神，裴静唇角隐蔽勾起，以他连周围监视都无从察觉的神经和粗长的智商，那实在是太不可能事情了。
月神据说可以观望未来过去的奇异双眼视线带着一种神秘韵味定在她身上，同样有着奇异能力的裴静心脏跳动蓦然加速一拍，似乎有什么被对方窥视了。
月神呼吸略显絮乱，她不曾想过看似温和实际手段狠辣无情的山鬼天佑竟然还有隐藏的手段。
平息一下自己翻涌的气血，丰唇轻启，“天佑大人可是要去远行？”
“是如何，不是如何。”
月神不为她冷漠的神色所动，手指在空中划过玄妙轨痕，“天佑大人身上气机隐动，似有仙音。想来大人日夜所求，近日可有所得。”
裴静不知想到什么，点点头，神情稍缓，“借月神大人吉言。”
月神瞅瞅她，什么也没有再说，又像来时一般突然消失。
裴静撇撇嘴，阴阳家的轻功种类认真说来也就三种——其中一种类似纯阳道家逍遥游，逍遥纵深九万里，垂云鲲鹏上青天虽然有点夸张，但胜在轻灵飘逸。还有一种阴阳移星步，由满天星斗运转隐现演化而来。此法有多种分支，月神的就是其中一种，速度快到人眼难以捕捉，曾经还被絮雨当做瞬移。还有一种比较近似遁法，涉及周易八卦五行阴阳，不晓得其中奥妙在钻研十年也不得其门而入。
裴静叫来侍从，叮嘱了一番后便挥手让背后冷汗如浆的侍从退下。摸摸下巴，难道她长的很吓人么？明明絮雨有时候都会对自己发花痴……说来近些年来将她当做男子的人倒是越来越少了，果然还是万花校服有让人认错性别的诅咒吧？
被吓得腿软的小侍从表示每次经过山鬼黎听见里面的惨叫，见过那里抬出来处理的人的样子他们这些下人都要被骇得几日睡不安寝。谁还会对笑起来和善的山鬼大人有什么心思，恨不得一辈子都打不到照面才是真的。
走过偌大的宫殿，到底是日久生情，纵然是裴静也对这里有了些感情。拿起桌上精雕细琢的六瓣菱花金镜，镜面上明晃晃映着裴静平静中略带紧张的面容。手指戳戳脸蛋，“原来生长环境不同真的会影响人的发育啊……”仔细看这一次她的长相比起以前柔美了不少，裴静觉得这倒是蛮新奇的体验。
放下镜子略叹一声，“当真是越来越幼稚了。”月神那一句话对她的影响果真不小，看看她都做的什么幼稚举动？
她日夜所求的……裴静捏着那片玉牌，神色不定，握针提剑都稳如泰山的手却隐隐有些发颤。回顾过去，她才发现她所求的那么多，多得近乎贪心，近乎妄想——纵然她可以治好莫雨穆玄英，可他们已经逝去的时光谁来还给他们？她想救回洛风裴元，想三个人平平静静的过上洛风一直想要的平淡生活，可人死不能复生，纵是仙神亦不能为。她想要从没有过那一场令无数人|妻离子散，无数人家破人亡的战乱，可，谁能逆转历史？
她想要一切都回到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却没有人能实现她小孩子的梦想。
若果当真一场圆满的梦境就能让她放弃所有的坚持，如此人生未免可悲。
她所求的，人，给不起。天，给不起。
仰天长叹，月神所说，只怕也不是真的。倒是她庸人自扰……
裴静默立桌前看着镜子背面雕镂的花草，丝丝藤萝盘旋缠绕，看似清晰，却如乱麻难解。谁来借她一柄刀斩断乱麻，让她能真真正正轻松的活一回？
失忆吗？
她舍不得。
穿堂冷风吹过，几声咳嗽忍不住窜出喉咙。裴静将镜子收进玉牌，拿起倚在墙上的罗伞走入雨夜——
梦境之中，天空朗朗，白雪茫茫，到处皑皑。俯仰之间风雪清明。
裴静折下一朵雪雾格桑，世间难寻的灵药开得正艳，火色的花瓣上白雪不融，对立而又和谐。
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如此矛盾，却又总是水乳|交融。
漫折新花为娇颜……裴静俯身将伞插在地上，挥袖拂去石上积雪，扫出雪下掩埋的小小坟茔。就地取材的方正石碑上字迹遒劲的刻着字——“亡父裴元洛风之墓，女裴静立”
近乎虔诚的将花束放置墓前，纵然知道这只是梦境，这里也是她心中的净土。
“爹爹，阿娘，静儿好久都没来看你们了。静儿知道你们定然不在，你们都走过了一个无悔的人生啊，又有什么理由会对人世眷恋不去呢？所以你们一定不会怪罪静儿的。”
已经没有人会让她任性了，所以在这里，就算她累了，发泄一下牢骚也不会有人管吧？
裴静挥袖扫开积雪，坐在地上，背倚墓碑。
“你们走了以后还是发生了好多事情。江湖上的几大门派都深受戢创，浩气盟几乎散了架，恶人谷倒是还在……我还真是恶人谷的大功臣，竟然没让那群混蛋饿死。”裴静想到恶人谷里每次断粮，尸菜田连杂草都被捋秃了烟那张“娇媚”的脸上是何等难看的颜色，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又觉得空荡荡的连个回音儿也没没什么意思，渐渐止了笑。“莫雨哥哥后来的精神不大好，疯病倒是很少再犯了，只是穆玄英死了之后便生了癔症。有人打过叛变的注意，被我和米丽古丽全抓了起来按在咒血河边上切成几段……总之就是处理了扔进河里尸骨无存啦！”知道洛风定然不愿意听到她如此做事，裴静模糊地跳过去，“叛乱是压下去了。不知道我走了之后是什么样子……”
一片雪花落进她开开合合的嘴里，瞬间融化，凉凉的，还有一丝甜味儿。
裴静怔了怔，一时有点忘词儿。
“阿布坏蛋和晓元师兄倒是都出息了。晓元师兄还真是阿娘你教出来的好徒弟，小时候我在纯阳宫看他连剑都拿不起来，耍一套三才剑木剑都几次飞出去，还以为他肯定比不过我呢！谁想到后来他剑法比我都好，纯阳的星野剑阵本也要算上他，可他被阿布坏蛋迷昏了拖回万花，直接把人给办了。啧，比起爹爹的手段可差了不是一点半点，真够野蛮的……”
伞上一大块儿雪掉下来砸在她头上，糊了一脸白，裴静胡噜着脸，“呸呸呸！爹爹你也太小气了，这么记仇小心阿娘下辈子不要你。”
可就算洛风不要他，爹爹也会追上去把人七缠八缠的掺进心里。
裴静仰起头，白色的伞面上绘着几枝白梅，她记得还是林白轩禁不住她软毛硬泡亲自下的笔。正巧那时苏姐姐也在一旁，他兴致来了给她画了四把伞——春兰、夏荷、秋菊、冬梅，正对四时。一年可以轮着用——她小时候其实还是挺招人喜欢的嘛。
到最后保留下来的只有这一把。
伞即散，曲散人离，谁都没有留下。
“哼哼，晓元师兄也是真呆，竟然这样都没生他气。”裴静皱鼻道，“我要告状哦，那天我来看你们，结果晓元师兄他们不知道搞什么鬼在这里设阵法，害得我落到一个乱七八糟的战国。这里的人都奇奇怪怪的，虽然大哥他们还不错啦，总的来说我还是不喜欢这里。如果师兄他们找你们谢罪的话，一定不能放过他们！起码要让他们倒霉几天最好。估计这法子也不会是晓元师兄想出来的，就让阿布几天都碰不了师兄好了。”
点点头，裴静对自己相处这么好的法子实在是佩服。对付那种坏小人就该毫不心慈手软！她可记者阿布小时候整天晃着扎着冲天炮的脑袋让自己叫他师叔，不就是爹爹的大弟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裴静永远都不承认她的心眼儿和她爹爹差不多大这种事。
抱着膝盖缩成一团，裴静有些意外今天竟然没有人来，难道这真是受影响她自己希望梦到的么？难得能有个好梦，裴静禁不住有些昏昏欲睡。
“小静儿，醒醒——”
裴静瞬间清醒过来，眼神一片锐光。看到来人，便放松了几分起身，“师祖爷爷？”
不会又是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弄出来的幻象吧？但如果是真的呢？裴静手指动了动，犹豫要不要出手。
吕祖飞升是众所周知的事。不过，后世流传眼前老人年轻时的风流债可是各种……只要有三分真，裴静觉得自家阿娘心目中师祖无比高大的身影就要碎掉了。
山石道人摸摸她的头，看穿了她的那点心思，“乖~嗯嗯，倒是出落得越发动人了。风儿肯定很欣慰，这里倒是个好地方，风水不错，看来你听博玉的课倒是上了几分心。”
静虚一脉的人大多重武，洛风当年也是画得一手好天书——俗称鬼画符。况且纯阳到底是男弟子居多，女弟子都十分金贵。山石道人对这个小徒孙女儿是真心喜欢，机巧伶俐，一副好皮相性子也颇有几分他当年的古怪劲儿，何况又对他十分孝顺。这次来虽说有几分不得已的缘由，更多地还是想看看这孩子过得可否顺心。
这绝对是真的。裴静松了手，乖巧的低头让老人摸毛。
“这些年来，倒是苦了你了。”
天下大乱，是谁都避不开的劫数。
师曾孙两人，你看我，我看你……
道人看得到裴静一生，眼圈都有点红了。裴静却拍了拍肩上落雪淡定道，“应该的。”那个时候，谁吃的苦都未必比她少上一分，倒没什么不平衡的。何况她也不觉得自己就应该一生顺风顺水，每个人都有注定的劫和缘，她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
裴静很是想得开。
“风儿比你可爱多了！真是——”山石道人扭头嘀咕，可声音却大得裴静不用刻意都听得见。老小孩儿老小孩儿，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山石拧头瞪她，“老道我听得到！”
裴静没有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知道。”因为她要是认真，就算是神仙的心音她也听得到，这是天赋，与对方是什么人没关系。
山石道人气得吹了吹胡子，“和裴元一个样儿，真是一点都不好玩儿。”
裴静略有讶异地挑眉，“您不还说爹爹模样俊俏性子古怪和您年轻时一个样儿，还特喜欢他么？”
那也得是个男孩儿呀！山石道人甩甩拂尘，差点被这臭丫头片子气得忘了正事。
道长，不是你自己掀起的话题吗？
故作姿态咳嗽两声，山石道人正色道，“你天生心疾本就体弱短寿，这么一场大乱下来，你心力耗损太多，又积沉久疴。晓元儿从阿布那里听到你只剩下三个月寿命就四处寻找能给你救命的法子。老道我看他找的快要呕血，就给了他一个机会不大的法子，想叫他死心的。谁想到他跟他师父一个样儿，准备好东西挑准你来这儿的时候就把你推进阵里。”
“有什么代价？”裴静沉声打断他。这世上哪有不劳而获的事情？何况与阎王抢人逆天改命这种事不比令人起死回生来的差，那两人肯定又做了什么蠢决定。
对这俩在某种程度上是她最亲厚人的性子，她不用想都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山石道人看着裴静脸上明显阴沉的神色，有些欣慰地叹气，“用他二十年阳寿换你十年健康。阿布小子和他一起，两人原打算能让你多活二十年，有了时间自然就能想出法子救你。”
不是谁都像裴静一样天资卓越，用了几年时间就捉摸出了尸毒的解法，连莫雨的血毒都被她压制得七七八八。若不是莫雨本人没了痊愈的念头，裴静说不定真能治好他。只不过裴静把健康的时间都给了别人，或许她从来没想过治好自己。
山石道人顿时觉得心头一重，自己大徒弟这一脉总是出这些一根筋的笨蛋，偏偏又笨的让人心疼。
“……两个笨蛋。”裴静仰头眨眼，半晌低下头复问，“那为什么我出现在这里？”是哪里出了差错？
“这个嘛……从头说起太麻烦，老道还是简单点解释——”山石道人手上拂尘扫来扫去，眼睛有点飘。
裴静眯眼一笑，“从、头、说。”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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