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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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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初停。
天波府。马厩。
火焰对着对面马槽低鸣。
惊雪躺在那,从被移入这最后的归处后气息渐弱,晨间那番倒下来后便再无法起身。
暴雷嘶鸣着,引动马厩里其他马匹情绪,气氛沉闷,令得进入马厩一向肆意洒脱的四郎面上表情亦无法释怀。
随后而至的是大郎和二郎,二郎走近自己的暴雷,轻拍暴雷希望能缓和爱马情绪,隔壁大郎坐骑寒冰,一如主人现在的沉默。
四郎拉开惊雪所在马槽门,单膝跪那倒下的马匹前,宽大手掌轻柔抚摸着它似乎希望抚慰它身上正经历痛苦,另一手,匕已在手,望着大哥言:
“兽医来看过,说好不了,或者能不吃不喝熬多两日,却是多增痛苦……”
像是附和四郎的话,久久沉寂的惊雪突然一惊身,抖动两下继续气息微弱的哀鸣。
二郎咬牙面向大郎:
“大哥……”
大郎伸掌止住他话,只说:
“二弟,你先引兄弟们其他几匹马出去。”
暴雷最为高大,二郎一手解了暴雷马缰,再去引其它几匹,到了火焰跟前时,火焰猛然变暴躁对着二郎抬起前蹄。
“二哥小心。”
四郎提醒。
二郎退后了再欲靠近,火焰便围绕自己马槽焦虑打转。
火焰焦虑着再鸣,奄奄一息惊雪竟回鸣。
大哥叹息:
“二弟,你引走其他,火焰我来。”
大郎走向火焰,轻轻拽过火焰马缰由了它发泄。
待火焰停下,他便缓慢走近,贴近它捋顺它健康的皮毛,温柔手抚摸着似抚摸惹人垂怜的情人。
“你这样做,七郎醒来或许会怪你。”
大郎牵着火焰走出。
四郎苦笑:
“我倒宁愿他怪我,至少心里能好过些。”
五郎正在药庐里煎药。
七弟的方子他写了,药他抓了,这熬药的活原可由下人来,但他本有歉意,如何愿丝毫假借他人手。
药香萦绕烟气袅袅,他苦熬过来的眼睛在烟气里泛红。
一剂药熬两个时辰,药好后倒入碗内放入篮中,盖上竹盖再赶往七郎房间。
七郎房间内娘亲佘太君正守在床头,一双眼也已熬红。
远着点坐着坐立难安的六郎,目光一会放娘身上,一会仔细注视着七郎。他之前风寒未好,娘早令下人给加上件厚衣裳。
再远点靠墙站着三郎,左臂上缠绕了白布,布上微微侵染了红。
七郎的烧已差不多褪去,却在昏睡里咳嗽。
好不容易住了咳嗽声,便开始低低说些听不懂胡话。
老夫人攥紧他手直心疼:
“儿啊,你想说什么?”
几不能辨的好似是“三哥”。
老夫人重复:
“傻孩子是叫你三哥吗,他在呢,他跟你大哥二哥都回来了,他们没事……”
昏睡中也似被肯定,那一声声“三哥”变得愈发清晰,娘又心酸又欣慰:
“三哥三哥,我这几个儿子从小感情好!”
五郎端了那药水上来,老夫人叫来三郎:
“七郎惦记你呢,你快快来扶好你弟弟。”
三郎也许整晚都在等这样一句话,离弦箭一样冲出。
很快到床前,从娘手中接过七郎的动作无比轻柔,娘还不忘惦记他之前行动中受的伤,急急叮嘱:
“小心你手臂的伤。”
三郎小心将七弟半揽怀里,一边小声在七弟耳边喊了声:
七弟……
那七弟便变乖巧了不再胡语。
人在无意识中行为往往更能表现出根深蒂固的情感倾向,突然安静的老七空前震动了呼唤他的人心弦。
三郎闭眼深吸气,环住七弟的右手在七弟身体背后瞬间绞紧了被褥。
看着五郎小心翼翼将整碗药全送进七郎肚子里去,娘悬在半空一颗心终于稍稍回落。
她对三子言:
“我去三嫂那看望,三郎……”
三郎闻言抬眼望定娘亲。
娘继续说:
“虽说你兄弟情深娘很高兴,但三娘实在辛苦,还有你孩儿,放七郎睡下后也赶紧过来。”
三郎愣了下,无声点头。
如若不是七郎拼死相护,此次三娘和肚里孩子只怕皆状况堪虞。
杨门七子原就兄弟齐心——眼见弟弟做了本该自己做出的牺牲、导致身体内忧外患陷入昏迷——三郎在得知情况后第一时间跑来顾看幼弟也无何不妥。
只是佘赛花脑里回放之前那一幕,宽慰的同时,总隐隐有在意之感。
退出房内合上房门前再最后望一眼,七郎屋子里摔坏的那张红木圆桌已被换走,现在一张四四方方桌,正隔断在门与床中间。
终于合上门,也似合上了不愿细思也不敢去细思的一切。
杨七郎在卧床三日后方可不借外人自行起身。
他的惊雪埋在了天波府去往练兵场的路上,伴着的有山有水,还有水边一尾芦苇荡。
这日二哥赶着马车送七郎去告别惊雪。
惊雪是兄弟几人坐骑中最年轻的一匹,在七郎年幼马也还是幼崽的时候便已经成日里呆在一起。
惊雪不过九岁,按马的年龄说,几乎成年。
马车出了巷口,一个人着常服负手守在那里。
二郎吁一声勒马停下,七郎掀开布帘望,一眼便望进对面人一汪深水里,“深水”主人说:
“可否也载我一程。”
七郎笑开,大病初愈无血色一张脸上自然笑出了颜色来:
“三哥,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