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缘录》而水

3、第二章 故人重逢

　　千钧一发之际，冷冷的诵咒之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

　　“……律印幽煞，空阙明天……”

　　璇玑身边突然浮现出金色字迹，将她重重包围，阴阳幻刃的一击之力碰上那些字迹，竟如石沉大海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阈迦封界！”两人同时叫出声来。

　　璇玑更是激动得全身颤抖，这世上会用阈迦封界的，只有一个人。

　　便是那阔别十年有余，日日令她魂牵梦萦的昔时同伴。

　　她再顾不得此时仍在性命相搏，慌忙往声音的来源之处看去。只见一个高大却略显清瘦的身影卓立在二人战圈之外，双手抱胸，左手钢爪在天光的映照之下泛出点点青芒，一头耀眼的金发随风飞舞，额上鲜红的三点朱印触目惊心。

　　* * *
　　“『北辰悬照，璇玑天映』，如今亲眼所见，慕容姑娘果然和这两句美词极是相称。”
　　“咦？！ 你……你是在哪里看到这两句话的？！”
　　“姑娘别生气，我们可是拜此物之赐，才能一路找到这里来的。姑娘的香包，这就原物奉还……”
　　* * *

　　恍惚间好似又见到了当初那个话语如三月春风般和煦的少年，连幽蓝的眼瞳里都满是温暖的笑意，仿佛这世间再是冷硬的坚冰，都能被他的热情融化。

　　璇玑的双眼渐渐模糊，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却只是颤声叫了一句：

　　“夏侯大哥！”

　　站在那边的夏侯仪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的痕迹，硬朗的眉目之间浮着淡淡的哀愁，却不知为何，看得教人心酸。乍闻慕容璇玑之言，也只是淡然一笑。

　　“璇妹别来无恙？”

　　言毕转过身去，单手结印，“……诸天众魔，请凭吾愿，遮天蔽日，降噬临灭……”正是他赖以成名的那招“魔天降临”。霎时间凭空漫起诸天幽煌，直向敌人席卷而去。

　　那黑衣人似是对他极为忌惮，并不进招相拼。只见他右手擎起幻刃，暗诵真言，整个人立时临空而起，堪堪避过这惊天绝世的一击。

　　“哼……你果然来了。也罢，此间任务已成。今日不与你纠缠，日后再见分晓。”说完身形由浓转淡，很快便消失无踪。

　　“任务……吗……”夏侯仪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发起呆来。直到慕容璇玑的声音响起。

　　“夏侯大哥，你……为何会在这里？”

　　夏侯仪回过神来，眼前的女子再不似当年那个天真烂漫，开朗活泼的小女孩，多了些成熟稳重。但她眼里那抹眷恋，却一如最初。暗叹一口气，他缓缓答道：“我这几年一直在外探寻，直至不久前突然感觉到和我相似的气息，便过来瞧瞧，幸好来得不算太晚。”

　　璇玑闻言，轻道：“妹子今日来此，也觉此间大不寻常……”说着说着有些欲言又止的神色。

　　夏侯仪何等聪明，未等她出声，便淡淡答道：“这里虽充盈着幽界气息，却不是因我而起。若我猜得不错，该是有人在此布下了封幽死界，导致方圆几里之内的活物在几个时辰之内尽数灭绝。只是这等阵数，应当只有幽界之人才会，却为何……”

　　听他一说，璇玑顿时喜不自胜，她深知夏侯仪虽经时轮封止之变，性格变得乖张暴戾，喜怒无常，行事却仍不失光明磊落。他既说此事与他无关，便必是实情。那一刻只觉心底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连天地都突然变得开阔起来。

　　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臂，笑道，“既是如此，我们再慢慢查访便是。如今天色已晚，便请夏侯大哥随小妹上山痛饮个十杯八杯，一来叙旧，二来也好让小妹聊表谢意。”语毕不待身边的人有反应，径直拉着他便上山而去。

　　夏侯仪摇摇头，今日只怕是盛情难却了。也罢，冷漠的眉眼里难得溢出些许笑意，那就一醉方休吧。

　　* * *

　　神武观后堂。慕容璇玑带着夏侯仪，去见她的母亲，前任观主慕容筝。

　　“娘！娘！您快出来，看我把谁带来了？”慕容璇玑像是换了个人，兴奋得跟第一次带情人回家的小女孩一般，语气里满是骄傲。

　　夏侯仪跟在她身后，略略欠身。“晚辈夏侯仪，见过慕容观主。”

　　慕容筝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年纪看来二十七八岁的金发青年。十多年不见，他变了不少。先前平易随和的气质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即使口中的问候依然得体，却并未使强烈的距离感稍减半分。即便如此，他仍是轻易便可让女子心折的俊秀人物。这就是璇儿一直念念不忘的人了吧。

　　“一见夏侯误终身。夏侯公子，璇儿可是因为你的缘故，接连回绝了好几桩天作之合的亲事呢。”

　　慕容璇玑想不到母亲急躁鲁莽的性子半点也没改进，乍一见面便说出这样石破天惊的话来，禁不住满脸通红。

　　“娘，你说哪里话，那是我自己不满意。可不是……可不是因为夏侯大哥。夏侯大哥，你……你切莫听我娘乱说。”

　　夏侯仪虽是久经沙场，什么大场面都见过，闻得慕容筝此言，也止不住老脸微红，再看璇玑的脸色，早明白了八九分。只是自己自始至终心内只有那一抹素发蓝影，再容不下其他。这番美意，只怕注定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了。一时之间，他也默默无语。

　　三人各怀心事，最后还是璇玑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筳宴已经摆好，娘，夏侯大哥，我们这便去罢？”

　　宴席甚为丰盛，山珍海味，应有尽有。神武观显是待以贵宾之礼。然而席间的气氛却并不热烈。慕容筝饮过几轮后便不胜酒力，进屋歇息去了。作为主角的夏侯仪只是一杯一杯的喝闷酒，间或和慕容璇玑聊几句当年之事。反倒是年青一辈的弟子们对这个神秘人物很感兴趣。三年前的神魔之战，当日那群英雄的事迹传遍大江南北。唯独这来历成谜的金发邪术师，突然加入战团，待功成之后又倏然离去，再没人知道他的踪迹，成了这段传奇之中最为神秘的部分。如今见他来访，看来又和观主交情匪浅，更是忍不住在下面窃窃私语。

　　慕容璇玑苦笑，若不是看在她的面下，现在的他只怕早就出手让一干嚼舌根的人闭嘴了吧，看着他渐渐阴沉的脸色，璇玑轻叹一声，站起来宣布撤席。

　　是夜，嵩山峻极峰。

　　满月的银辉勾勒出一个寂寥的背影，旁边摆着一个空空的酒壶。月光下，只见那人右手带着的一枚戒指闪出妖异的紫光，而他手上握着的一串珠链却是一片殷红，此情此景，诡异非常。那人却浑然不觉，只是痴痴地看着手中两件物事，用着仿佛看情人一般的温柔目光。

　　又是三年过去了呢……

　　冰璃……你还好吗？

　　“你别难过……因为我一直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无论是千年还是万年，在下次幽界之门开启的时刻……我会等著你来……”

　　耳边回响着那日诀别时她的话语，那尖锐得有如利器剜割的心痛依然如当时一般清晰，连同左腕的剧痛，以及渐渐远去的蓝色身影，如同毒蛇一般时时噬咬着千疮百孔的内脏，即使是酒精的麻醉也不能减轻半分。冰璃，你告诉我，要何时才能摆脱这犹如附骨之蛆一般疼痛的折磨？

　　冰璃……

　　“果然来了这里……”

　　慕容璇玑远远地站着，却不进前。很多年前她便习惯了这样远远地看着他们，安静得就如她只是一棵无知无觉的树。这世上，谁会喜欢谁，谁又负了谁，原本就是永远无法解开的死结啊……

　　怕黄昏忽地又黄昏
　　不销魂怎地不销魂
　　新啼痕压旧啼痕
　　断肠人忆断肠人
　　今春
　　香肌瘦几分
　　裙带宽三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