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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上篇(二)所有的遇见,都是重逢 ...

  •   (二)
      大少爷闵希元终于回来了。
      这一个月间,我和姑姑姑父忙着替他置办物什,床、书桌、衣柜全部推倒重来,连壁纸都是新贴的,其实姑姑家搬新居也不过这一二年。
      这么如临大敌,姑姑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纽约长大的孩子,气派是不同的。”
      我冲家轩眨眨眼:“敢情咱们不是当孩子养大的。”
      家轩腼腆地一笑,乐不自支。
      姑父则在一边附和着挥金如土。
      我当然知道,这件事完全转移了姑姑的注意力,家庭氛围连带着缓和不少。
      吃过早饭我们去接机,在车上家轩提出个要害问题:“希元哥能听懂中文吗?”
      姑姑姑父面面相觑。他们两个人,一个汉语言博士,一个没读过高中,但这件事上,他们终于平等了。
      “怎么办啊?”姑姑紧张,真像是后悔没报个英语补习班打个提前量。
      “不至于吧,他来这里做交流生,大学里应该培训过基本口语的。”我淡淡地,“更何况,大伯父大伯母都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怎么会不教他说中文?”
      “他母亲是美国人——”这下好,姑姑更担心了。
      “啥?”别说我不知道,连姑父都惊讶了,“啥时候连大嫂都换过了?”
      “之前的那位,一拿到绿卡就和大哥再见了。”
      怎么听都像是少女小渔的故事,对于上一代的事,我没有褒贬。但长辈们这种态度,我实在是很难对这个闵希元有什么好感。
      到海关口问过地勤,才知道飞机在东京出了点故障,乘客分四到五批疏散到过往经停航班上。姑姑面对外人,还是对她在家里十几年如一日的恶劣操行有所保留,良好地展现了一个大学教授该有的涵养——姑姑虽然不骂人也不无理取闹,可从日本飞来的班机每抵达一班,她脸上的血色都往下降一个度。
      到第六个小时,我起身去弄汤汤水水。姑父和姑姑一向是共感的,让我背姑姑一个没问题,等两个都倒下来,我没那个本事应付。
      “我错了?”姑姑颤着声。
      我回过头,姑父正敏感地盯着我,我只好顺势说:“好饿啊。”
      ——姑姑这么多年,没认为自己错过。现在倒为起这种与她毫无关联的小概率事件。说句公平话,要惩罚也不是这个套路,我就不相信事情这么寸,老天爷这么能张冠李戴。他闵希元二十一年才回祖籍一次,没等到就掉海里去了?这是个什么概率啊?实验室里的小白鼠都没他戏剧。
      果不其然,等我提着热粥和豆浆回来,姑姑正和一个高大身形的男孩子拥抱。我冷眼瞧着,气平了一半。所有的遇见,都是重逢。
      我始终没有走上前,他与姑姑姑父寒暄完了,径直走向我,用英语说了句“很高兴见到你”。我笑了,不知道脸颊有没有泛红。
      而后他问我:“你比我大三岁,可我是你爸爸的哥哥的孩子,我到底该怎么称呼你?”
      我惊异于他中文的流利,“当然要叫姐姐。”
      “还是叫希载吧,你比我矮一头多呢。”希元又半开玩笑地拉过家轩,“我喜欢这沉默的男孩子。”
      家轩低低地唤了声:“希元哥。”
      不知怎么,也许是从小没在一起长大的缘故,初见闵希元,异性的好感要多于亲情。很显然,日后的种种证明,家轩对待他这个表哥,同性的崇拜与臭味相投亦胜过对年长者的尊重与顶礼膜拜。
      行李迟迟没有出来,这个空档上,姑姑捧着希元的脸看了又看,当他是失散多年的亲生骨肉一般,这时候不要说我,连家轩都不算了。
      等行李出来了,我真正叹为观止——整整七大件,后备箱装不下,只得再找辆街车。
      麻烦是另一回事,我心里直犯嘀咕:怎么,倒像文成公主出塞,不预备回去了?悄悄伏在家轩耳边:“真是,以为咱们这儿是穷乡僻壤呢。”
      家轩看我一眼:“没想到姐姐也嫉妒他。”
      没想到,也。
      “你说说,你嫉妒他什么?”
      “希元哥会说话,而且长得像张国荣。”
      我敲他后脑勺:“男孩子喜欢张国荣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再者,张国荣长到一米九也就毁了。”
      “我看希元哥起码有一米九三。”
      “还要说!”我瞪家轩一眼。
      可我嫉妒希元什么呢?我比他还会说话,并且认为男孩子长得漂亮是大自然的浪费。
      “姐,上车了。”家轩拉我手臂。
      “你坐中间。”我大施淫威。
      看着家轩一只腿已经迈上车,我又拉他下来:“算了,腿那么长,怎么坐得下。”
      姑姑也是这样说,直要希元坐到副驾驶座上。
      最后还是姑父说了一句:“交通常识看过的呦,司机旁边的位子最危险。”
      姑姑立时三刻坐到前面去,没等新一轮谦让开始,已经系好了安全带。
      希元最后拉开门上车,坐到我身边。
      我的头“咚”地砸在家轩肩上。
      新弟弟帅是帅,然而我还是头疼。
      “爸爸说你大学时也是读医,主攻方向是什么?”
      “哪有什么方向,制药工程罢了。”
      希元嘴角一抹笑:“这叫谦虚吗?”
      姑姑回头问:“别和他们一样,告诉姑姑,晚上想吃什么?一家人,不作兴客气的。”
      希元狐疑地看着我和家轩,我知道他没有懂。我这姑姑,活脱一个掉书袋,还“作兴”,再说下去,就是“添缀”、“嗟悼”、“讪谤”了,中国孩子都不一定懂。
      尴尬到一定程度,希元开始自己找话说了:“今天是入学登记的最后一天,要到学校去。”
      我才想起来问:“你交流到什么学校?”
      “西城,”希元很骄傲,“自己选的,我喜欢它听起来像个乐队。”
      刚喝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感谢上帝,是‘新程’。”
      “是个单词?怎么解释?”他倒一本正经起来。
      “新的旅程,新的道路,新的开始。”
      “天,教授和我们介绍说西——新程有百年历史了。”
      “难道说叫Tom就不可以老吗?”
      “啊?”希元想了半晌,明白过来,在我额头上亲一下。
      这回轮到我惊异地看着他:“这算是什么?你到底是美国哪个州来的?”
      姑姑憋不住笑:“你爸不知道,你也不早说,敢情‘大水冲了龙王庙’。”
      我的老好姑姑,俗谚俗是俗,可不见得就好懂。
      希元眼神更加无辜地看我和家轩。
      “姑姑是新程的教授。”我淡淡解释。
      “姐姐也是新程医学系毕业的。”家轩言简意赅地补充道。
      已经很接近了,零点几毫米的距离。再说下去,就是我那段不堪回首可细想起来又没什么大碍的前尘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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