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捧雪》念半夏

14、第 14 章

　　郑微己拿着那封看似非常轻薄的信，手剧烈地抖动着，却什么都没有说。在读信中百转千回的思绪已经变成一种：原来，我又和母亲擦身而过了。
　　如果见了她，是否自己能够像其他的孩子那般对着她撒娇呢？如果见了她，是否能够有机会吃一顿她做的饭菜呢？如果见了她，能不能听到她悦耳的唠叨声呢？
　　曾经期盼了那么久，希望有个全天下都一样的母亲。可是，真当自己遇到了，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了？原来自己是有娘的，但是却被自己逼死了。
　　他默默地蹲在角落了，脑子一直转着这个念头。他不能否认，他在她的死亡道路上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即使只是完全的探寻真相，却换来如此惨烈的结局。这个是他可曾想过的？
　　薛斐怔怔地不言语，闻人意自然也沉默。在诚意阁里，三个首脑人物都不靠谱地闭嘴了，阿云她们只能默默地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陪同了两个时辰，薛斐和闻人意自发地站起来，换了房间继续做事。独留郑微己龟缩在角落里，不言不语，不吃不喝。
　　又一夜过去了，薛斐抬起熬得变成了熊猫的眼睛，刚想开口问下属要早饭，就听隔壁忽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将心肺呕出来的感觉。这一哭，触动了薛斐最深处的记忆，她条件反射地奔去了隔壁，在门口却顿住了。她恍然听到西溟的声音，听到他少年时代还在变声的声音。
　　“阿雪，别人的悲伤，再多的安慰都无法触动。除非你拥有同样的经历。”
　　薛斐恍恍惚惚地立在那里，脸色变得惨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独独瞳仁的黑晶莹透亮。
　　闻人意随她走了出来，看到她的神色，心中透亮。他眺望庭院，想着过去的岁月，仿佛又一次听到了战马厮杀的声音，听到了战士在战火中的呼号。如今，时间并没有过去很久，但是那些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仿佛是前生的事情。他看到自己命运的星轨因为和她的交错再次绽放了光芒，而她的命运星轨的前方依然缠绕着一团迷雾。也许，他因为她活了下来，而她却不会因为他留在这个世界上。
　　他看着她拼命仰着头，拼命地将眼中的晶莹逼回去，内心只余心疼。他苦涩地勾起嘴角，慢慢地走了过去，慢慢地将薛斐揽入了怀中。
　　薛斐在混乱的回忆中突然闻到了一股荷香，清新淡雅。这是阿意的味道啊。她侧过身，刚好将脸放在了闻人意的肩头，泪如滚珠般地流下来，怎么都止不住。闻人意温柔地抚着她的秀发，等着她情绪缓过来。还好，因为郑微己的事情，将她埋藏在最深处的悲痛勾了起来，能够流泪发泄出来。他庆幸地想，经历过那么多事情的女子怎么可能没有眼泪呢，原来的她不过都是过分坚强罢了。
　　她活泼明艳，聪慧坚强，可是，深藏在这些之后的她都是些什么样的模样呢？闻人意模模糊糊地想着，那个最高贵的皇帝看过的。可是你何其狠心，你何其狠心伤害她！
　　你不想让她看到你丑陋的模样，至少将她好好地保护起来啊。他皱起眉头，不想再如此退让下去。即使你们是双星并行又如何，我也有斩星的力量！再等一等，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他安慰自己的心，再等一等。
　　屋内，少年几乎将嗓子哭哑了，屋外，走珠般的泪水几乎浸湿了闻人意的肩头。他感觉到薛斐无声的颤抖，更紧地抱紧了怀中的人，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许久许久以后，夕阳变成了樱桃般的红艳，然后慢慢地沉了下去。哭泣的两人渐渐停歇了下来。当阿云缓步提灯走过来的时候，薛斐如同兔子一般跳开了。她低着头，低低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便迅速逃离了。闻人意看着她的背影，温柔地注视着。
　　阿云柔声道：“阁主喜欢薛姑娘吗？喜欢的话就告诉她吧。”
　　阿云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是他之前最贴身的内侍，同时也是他之前西莱情报网的创建人。他自然明白她，只是轻描谈写地看了她一眼：“如如的事情有你的份吗？”
　　阿云瞬间跪了下去。“主人，没有主人的指示，阿云不敢。只不过，如如见过了郑莫。”
　　闻人意垂下眼帘，他暗自叹了一口气。“阿云，我想你明白我的心思，但是我们要慢慢来。”

　　阿云垂首告退。她手中的绣花灯笼随着她的走动，闪烁在常常地走廊里。弥漫的寂寞散开在整个空气中，闻人意静静地站了许久，久到他感觉身上有了露水的感觉，远远地他听到了世界上最悦耳的声音：“阿意，吃饭了。”
　　那是她的声音，也是他最渴望听到的声音。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某种春风的力量。“在哪儿干什么呢？你再不过来我就把你最爱的糖醋排骨解决了。”小小的威胁瞬间刺激了他的心，他急吼吼地快步走去，还不用内力大吼：“薛斐，你敢都吃了！”
　　少女笑靥如花到门口迎接他。看到她的笑脸，他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边向前走边拧了一下她的鼻头：“就会拿糖醋排骨要挟我。”
　　薛斐笑开了怀。“那怎么办？谁让你像我的狗狗一样，只喜欢排骨啊。”
　　他故意板起了脸。
　　薛斐拉着他的胳膊，摇了一下。闻人意像哥哥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随她入了席。
　　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