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兰细语》莫须黢夜无名

7、何致拳拳与殷殷

　　田归农既起了相思之意，便时刻琢磨着再多见上南兰一面。这日天气晴暖，厨娘吴阿婶便和奶娘韩阿姨约了带若兰一同去庄后的河沟里洗衣服做耍子。苗人凤也有事出门去了。田归农窃喜机会难得、急着要寻美人下处，一直找到院子后面一个山梁上才瞧见南兰头上扎着一副尘帕，正和丫鬟在那摘苦楝树上结的蜜色果子。
　　南兰见女儿和丈夫皆是费鞋之人，一双新鞋才上脚几日、又是要开口的光景，因此想乘着今日得闲来多采些苦苓子、好回家做糨子纳鞋底。伊和丫鬟垫高俯低在附近几棵楝树下来回捡了好几遍。这会已得了一簸箕，便让丫鬟先捧了送回家去，自己仍立在树下边歇边悠悠地看风景。远远瞧见田归农正顺着羊肠小道向自己这边过来，心上做慌，忙把尘帕摘下来捏在手里，一双含情美目虚怯怯地、都不知该往哪瞟了。
　　田归农已望见繁枝累果下一抹袅娜的身影，只觉得这小娘子无一处不透着可爱、无一处不招人喜欢，却苦于不能一诉衷肠。到近得身来，见南兰面带羞色、双目含笑，更是心如猫抓。
　　田归农戏道：“嫂嫂却会在此取乐，只累得小弟好找。”
　　南兰婉转回道：“叔叔说笑了。不过今日天气好，故借着做活之便在此略闲散闲散。倒不知叔叔找奴家何事？”
　　田归农道：“也没什么要紧，小弟也是觉今日天气可爱、想出来走走。因苗大哥不在家中，独自一人未免无味，故想寻了嫂嫂一处说话。不想嫂嫂倒会找地方，这儿地势开阔、山明水秀，正好排遣。”
　　南兰也笑道：“叔叔见惯大世面的人，这区区乡景算得了什么。大哥他原不怎么着家，我也劝他不住。刚巧前几日有朋友约定今天去了一段官司，叔叔也知道他是最在这上面热心的，所以天不亮就出门了。冷落了叔叔，奴家替他赔罪！”说着盈盈就是一福。
　　南兰赔罪本是调笑之意，田归农更乐得曲承，忙道：“嫂嫂如何使得！愚弟此次因红花会的事贸然造访，惊动了嫂嫂，心中悔愧！嫂嫂雅量，不但不计较小弟不肖，反而对小弟悉心照料，小弟着实感激！嫂嫂这般，岂不折杀小弟？”边说着也款款向前躬身一揖，垂在孔雀蓝缎面长袍上的白玉玦仍稳稳悬着未动，瞅得南兰心痒难忍。这身形做派，真真活画了的偏偏佳公子、难得还这般风流温存！只是二人凑得近了，田公子额角在美人云髻前堪堪拂过，若有意似无意。南兰心底无端起个涟漪，但自恃长嫂身份，仍强自镇定地跟田归农说话，心底却惴惴然道：“需尽早回避才是”，偏偏挪不动步子。
　　田归农对南兰早就处处留心，日前又听见小娘子跟丫鬟抱怨胭脂不匀净。丫鬟却回道：“这已是镇上最好的啦！我们这儿的富户都买这胭脂使呢！”
　　田归农也料到南兰起居使用多有不称心处，又听伊亲自提起，于是特特觅了件闺中珍品，要讨美人欢心。这会子趁边上没人，彼便从袖中探出一个玲珑小巧的瓜形盒子来，果然通体贵气。
　　田归农把这个盒子送到南兰面前，堆笑道：“小弟叨扰多时，感赖嫂嫂时时照拂，心上着实过意不去。因此备了件薄礼送与嫂嫂，聊表寸心。”
　　南兰连忙抬手拦道：“不成不成！叔叔难得来此叙叙寒温，奴家手夯口拙、让叔叔受了不少委屈，哪还能受如此大礼！”田归农执意要送，一来一往间，也不知是谁先碰着了谁，南兰一只手儿已被田归农给捏住了。待醒悟过来，南兰不由面红过耳，但也不好骤然抽开，只得僵立着，巴望田相公能察觉此中尴尬。
　　田归农轻轻摊开手中柔夷，把粉盒郑重放到美人手心，复又款款合上伊手指，软语道：“小弟父母早亡，又身处江湖，天天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我与嫂嫂相处时日虽不多，嫂嫂的爱护却是过去诸人都比不得的。嫂嫂若有差遣，便是刀山火海小弟也甘愿去得！区区一粉盒又值当什么。嫂嫂如执意不肯要，便是拿小弟当外人了！”
　　南兰正手中不自在，哪里还当得起田归农这番言语，脸红得从耳朵一路烧到脖颈下去，不由赶紧接过粉盒尴尬掩饰道：“叔叔却是多心！奴家收下就是。”说着垂了头，兀自把玩手中粉盒。一双手微微泛凉，似乎还在留恋田相公掌中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