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早恋的我们》倪思弦

3、那时年少（2）

　　凌波进了家门，探头看到母亲正在厨房里忙碌，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囡囡，洗手准备吃饭了！你爸爸怎么还没回来？真是……”
　　厨房里传来母亲亲切的唠叨声，凌波抿嘴微微一笑，拎着书包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将书包挂在椅背上，便往床上一躺，闭眼小憩。
　　凌波妈妈，沈秀川是报社的主编，性格严谨认真，以往拼搏于职场，这几年渐渐将重心转移到培养女儿的事业之上，致力于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除了学习成绩要好，还要弹钢琴下围棋和学毛笔字，一周至少要保证打羽毛球三次，每个星期天还要交一份阅读文学作品的心得体会，由此可见，做为女儿的凌波压力不可谓不大。
　　凌爸也跟她谈过，让她不要压得女儿太紧，可成果并不显著。
　　凌波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起身爬到书桌前坐下，从书包里掏出一份数学测验的卷子，看着上面鲜红的八十分，秀眉微蹙，心里又有些烦躁起来。上了高中之后数学明显难了许多，她不能对母亲说全班最高分也就八十七分，在母亲心中，不到九十分以上都算是失败的成绩。
　　等凌涛回来，凌波洗了手摆好碗筷，一家人围着饭桌吃饭，沈秀川抬头看了一眼正安静吃饭的凌波，忍不住开口问道：“囡囡，上星期你不是说有测验吗？成绩出来了吗？”
　　凌波心里一突，埋头胡乱点了点头，“出了。”
　　沈秀川期待地望着她，“怎么样？”
　　凌波闷闷道：“数学八十，英语九十八。”看到母亲脸色沉下去的那刻，她在心中呜呜想哭，自己就是学不来善意的隐瞒。
　　沈秀川看到丈夫飞过来的眼色，暗暗深吸一口气，平静道：“妈妈的同事认识一个海中的数学老师，听说有开补习班给学生补课，效果不错，要不你也去上上看？”
　　“不要！”凌波想都没想，立刻出声拒绝了母亲的提议，心口像堵了块石头，很不痛快，看到母亲的神情，又不忍心道：“妈，我自己能学好的，您不要担心。”
　　凌涛见气氛有点僵，便笑了起来，“食不言寝不语，先吃饭，有什么之后再讨论。”
　　饭后凌波迅速洗了澡，就躲回房间去学习了。
　　没多久，房门外响起“叩叩”敲门声，是沈秀川端了一杯牛奶进来，她看了眼书桌上摆满的课本习题试卷，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放下牛奶，摸了摸女儿柔软的长发，“是妈妈太心急了，妈妈跟你说对不起。”
　　凌波抬起头望着母亲眼角遮掩不住的皱纹，神情认真道：“妈，我会努力的！您相信我。”
　　沈秀川心里微甜，笑着点头道：“妈妈当然相信你，你是爸妈心目中最棒的囡囡！”
　　凌波也跟着笑了起来，橘红的台灯之下，她的笑容如花突然绽放，美丽无方。
　　沈秀川看着微微出神，原来女儿已经出落得这般大了。
　　临出房门的时候，她又忍不住回头道：“囡囡，要不先去试着上两堂课看看？”
　　“妈！”凌波皱着眉轻声抗议道。
　　“算了算了，以后再说吧。”沈秀川无奈，终于掩门离开。
　　一股无形的压力又从心底涌了上来，凌波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数字符号，心中一阵烦闷，握起笔开始埋头做题，做了半个小时，她抬手捏了捏眉心，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渴望，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打开来看，是一本青春校园小说，《十七岁不哭》。
　　书里面描写的种种，引得她如痴如醉，忘了要学习，忘了母亲的期望，就这么不务正业地看了进去，想象着如果遇见一个像简宁那样如玉端方的男孩子，会是怎样的情景……
　　十五岁的她，开始有了少女懵懂骚动的小小心思。
　　只是那一刻，她脑海里浮现出的，竟是与优等生简宁截然相反的一个人的模样，那张冷漠的脸，那个叫滕雅的男孩子。
　　吓了一大跳，凌波赶紧使劲摇头，将那人的形象拼命摇出自己的思绪，一阵心脏乱跳，她将小说放回了抽屉里，再度认真学习起来。

　　学校音乐教室内。
　　“凌波，你的钢琴弹得越来越好了，去考过十级了吗？你现在的技巧已经完全可以通过的。”被他们亲切称为“小鸟老师”的音乐老师欣赏地看着凌波，突然记起什么，低头看了看表，忙道：“我要去幼儿园接我们家的小宝贝了，你还要练琴吗？”
　　凌波坐在大大的钢琴前，笑着说道：“嗯，我想再练一会儿，老师您先走吧，我再关门。”
　　小鸟老师笑了笑，拎起包朝她挥挥手，“嗯，那我先走了，拜拜。”
　　高跟鞋离去发出的清脆声越来越小，她深吸了口气，低下头，双手轻轻地放在黑白琴键上，一段悠扬的音乐缓缓从指间流泻而出，在空荡的大教室内回响，环绕，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空间。
　　每次凌波最享受这段放学后的时光，没有人打扰，只有她自己，做她想要做的事情，自由自在。
　　最初弹钢琴固然是因为父母的培养，可她这十年来也渐渐喜欢上了弹琴这件事，在她心中，不是为了考级将来能在成绩单上写下特长这一栏，而是单纯喜欢这样的方式宣泄内心的情感，她希望自己的琴声能感动别人，能让人看到有她的灵魂在，而不光光是技巧。
　　不过似乎连老师也只注意到她技巧上的进步。
　　她苦笑了下，突然停下不再弹那首著名的练习曲，隔了一会儿，教室内响起一段轻柔舒缓的音乐，旋律有些流行音乐的感觉，那是理查克莱德曼的《星空》。
　　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虽然偏于流行通俗，却胜在旋律动人，正好符合此时凌波容易多愁善感的少女心情。
　　她所不知道的是，夕阳下山的这时候，校园里除了她，还有另一个人突然出现在这里。
　　滕雅刚痛快淋漓地打完一架，不想那么早回到那个所谓的家，临时起意回到了静悄悄的校园里待着，没想到竟能听到这样动听的钢琴声。
　　他靠着墙席地坐在音乐教室外，耳边响起一阵如流水缓缓流过的音乐声，悄悄流进了他的心里，他笑了一下，正好扯到嘴角的伤口，“嘶！”他捂着伤处自嘲地挑了挑眉，掏出一根烟刚想抽，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放回了口袋。
　　他贴着墙静静听着身后传来的钢琴声，抬头望望天边那一片火红的晚霞，想着天为什么还没有黑下去，天黑了起码能看到几颗星星，聊胜于无。
　　狭长漆黑的眼眸里有一瞬的迷茫，突然很想回头看看是谁在里面弹琴，那样安静美好的琴声，他起了好奇心，转过身靠在窗外往里看，就那样看到了他往后许多年都未曾忘却，深藏在心底的那一幕——
　　黄昏的光芒洒落在大大的教室内，四面透明的玻璃窗像水晶在折射着光线，黑色的钢琴，纤细的长发女孩，她低着头弹琴，霞光如金色碎片洒落在她乌黑的发间，那么宁静，那么美。
　　滕雅承认自己看呆了。
　　里面的钢琴曲告一段落，他的心里突然闪过些许失落，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时候，已经抬脚走了进去。
　　凌波傻愣愣地抬头看向那个逆光走向自己的大男孩，有些慌乱，不明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既然都走进来了，滕雅索性趴在钢琴架上望着眼前这有些失措的女孩，眼神犀利而直接，语气是那么理所当然，“你的名字？”
　　一向乖巧的凌波竟也傻傻地回答：“凌波。”
　　滕雅“哦”了声，原来真的是凌波仙子。他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又指了指自己，“我是滕雅。”
　　凌波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心想自己当然知道他的大名。
　　他感到满意，看一眼她紧张搁在膝盖上的双手，以及这架钢琴，问：“每天都来练？”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直勾勾，看得她的心跳逐渐在加快，很想低下头，却又有股倔强不允许自己在这个坏学生面前示弱，她咬了咬唇，还是轻声答道：“不是，每周五才来。”
　　他的薄唇微微一勾，点点头，“好。”转身便走，还抬起手臂朝背后的她挥了挥，淡淡道：“晚了，早点回家。”
　　她莫名地看着他离开，正如他莫名的出现，想破脑袋都不明白他那一句“好”究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