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早恋的我们》倪思弦

2、那时年少（1）

　　十四年前。
　　十五岁的凌波考上市一中那一年，带着进入高中时期的隐隐兴奋，从没想过自己会遇到一个叫滕雅的少年，并发生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
　　甫一开学，高一年级就按照中考成绩进行了排名分班，高一还未分文理班，数字9是老末却也是高一的尖子班，文中中考状元的凌波理所当然进了高一九班，当她拎着书包走进教室时，就引起了一场哗然。纤细柔美的身段，大眼睛，长头发，雪白的皮肤，微笑恬静的神情，凌波以一种清雅脱俗的姿态进入了高一九班同学的视线中。
　　青涩多情的青少年总是会因为美女帅哥的出现而倍感激动，没过几天，凌波就被男生们封为一中的新晋校花，身边不知不觉围绕了不少歆慕她清丽气质的女同学，她的好脾气也为她赢来了更多的友情与关注。班主任也顺势提了她当九班的班长，班里全票通过。
　　那天刚考完代数的小测验，教室外走廊三两成群，女生们托着腮趴在栏杆上微笑谈天，男生抱着篮球就要兴冲冲地奔去操场，被门外横伸进来一只手臂挡住，哥俩好地搭在肩膀上，低声打探道：“哎，听说你们班来了位‘凌波仙子’，我不信真有那么漂亮吗？指来看看！”
　　男生抬起头看了眼，原来是高二年级的体育风云人物邵云，原来凌波的美名已经传到高年级去了，男生低头窃笑，指了指正趴在桌上休息的凌波，同时好心道：“学长，我们班凌波是不一样的，除了学习，她从来就没有看其他男生一眼，你没希望啦！”
　　邵云狠敲了男生一个爆栗，骂道：“臭小子！”摸摸下巴，眼中放出惊艳的光芒，果然美得很！一中终于一雪光有书呆子没有大美女的前耻，而且还是个品学兼优的大美女！
　　而那被热切议论的凌波本人懒洋洋地趴在自己的书桌上，耳朵里塞着耳机，正闭着眼睛安静地听歌，浑然不察他人对于自己的评价。
　　凌波的个性其实有些懒，说好点就是随和亲切，对周遭发生的事总是慢半拍，每次女同学跟她聊娱乐新闻时，她总是嗯嗯嗯地点头，再一问她，却又睁大了无辜的眼睛，迷蒙如清晨的薄雾，“啊，你说什么？没听说啊！”
　　女同学气馁气结，却又不忍心对她生气，她总让人狠不下心来生气的。
　　除了学习读书，凌波最喜欢带着她心爱的索尼CD机，在课间时候静静地听着神秘园的专辑，感觉既舒服又宁静。CD机是爸爸奖励她考上一中的礼物，文中虽然不如一中的名气，升学率却也是不错的，可去年爸爸被调来了海口总公司任职，妈妈不想一家人两地分隔，经商量决定让凌波放弃在文中直接升高中，而是报考了分数线更高的一中。而且一中不用住宿，满足了凌家父母想要照顾女儿的愿望。
　　凌波没有让父母失望，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市一中的尖子班，凌家父母喜不自胜，欣然给女儿买了一份想往已久的小礼物。在那个年代，能拥有一个索尼超薄CD机的中学生是令人羡慕的。
　　上课铃响起来的时候，凌波拔下耳塞将CD机收进了书包里，打开课本和笔记本，坐直身子，脸上闲散的神情一收，又是老师们心目中最喜爱的学生姿态了。
　　直至放学，凌波将手包整理好，站起身正准备走，坐隔壁的语文课代表余文音拎着书包走过来，笑眯眯道：“凌波，一起走吧。”同时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一中蓝白相间的土土校服穿在凌波的身上，竟别有一番清雅温婉的味道。
　　凌波的思绪还沉浸在刚刚老师讲解的数学题上，根本没察觉到余文音略带审度的目光，点头道：“好啊。”
　　两人一起走出校门的路上，余文音一直在偷偷注视着凌波，并在心中与自己做比较。余文音本身也是个五官精致的美人坯子，尤其一张巴掌瓜子脸惹人怜爱，身形窈窕细长，平时坐在座位前捧着一本文学作品，那端庄略冷的姿态令很多男生心仪，从小学到初中，她一直都是老师同学关注的对象，直至上了高中，终于遇上她第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那人就是凌波。
　　当然这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凌波根本就想不到那个精神层面去，事实上不是凌波自命清高，她从未将自己的外表放在心上过。一般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开始在用比较高级的护肤品了，而她还在大大咧咧地用着小护士百雀羚，打扮上也以清爽舒适为主，一头及腰长发，清爽简单的连身裙，硬是穿出了不一样的出尘气质。天生丽质的凌波更看重的是她靠墙满书柜的书籍，看书如命的她总被父母无奈又骄傲地称为“小书虫”。
　　快走出校门时，余文音终于忍不住问道：“凌波，你想进我们学校的舞蹈队吗？看你的身形很适合的，以前跳过舞吗？我给你推荐吧。”余文音初中就是在一中读的，如今已是学校舞蹈队的骨干，是以这样说。
　　凌波诧异地看了看她，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还是很礼貌很乖巧地朝余文音露齿笑笑，委婉拒绝：“谢谢你，文音。可是我不是很会跳舞的。”
　　余文音“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心里却隐隐松了一口气。
　　凌波还怕自己的拒绝伤了人家的心，连忙又说道：“元旦的文艺汇演，我们班的节目一定是你做主力吧，真期待到时候你的精彩表演！”
　　闻言余文音露出了颇为自得的笑意，语气谦虚，“还有两个月，你不知道我们学校能歌善舞的人多着呢，我也不一定是最好的。”
　　凌波笑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十分可爱动人。连余文音这样高傲的女生都忍不住心跳了跳，想着，也许自己可以跟她成为不错的朋友。

　　凌波与余文音分道扬镳后，推着单车正要上天桥，突然想起有一本书忘丢在课桌抽屉里了，忙又推着单车骑进校园去拿书。
　　这时已放学，学生都走得七七八八了，保安不会来管她将单车停在教学楼前，匆匆一锁，就往楼上奔去了。
　　经过二楼时，她听到走廊那头传来乒乒乓乓桌椅倒地的声响，还仿佛有人在闷声喘气，脚步一顿，耐不住好奇心就从楼梯口拐了过去，走到高二八班的教室窗口，往里一看，竟看到几个男生在打架——
　　她一惊，越发睁大了眼睛，只见原来是三个人在围着一个人群殴，站当中的那个男生身高修长挺拔，被围在当中也不见慌乱，动作利落就踢倒了一个，一拳过去就揍得人流鼻血，出手既狠又重，剩下的那个人面对着他不禁胆怯地退了两步，那高大的男生并没再与那些人计较，低头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根烟，打火机在手中一转点燃了烟，清脆的声响不知为何让窗外的凌波心中微微一跳，男生站在逆光处，她看不清他五官的轮廓，只觉得像一尊充满力量的雕像。
　　然后她看到了他身后的男生突然抡起椅子朝他砸去，忍不住“啊”一声惊呼，眼睁睁看着那张椅子在即将砸到男生身上时被他一拳砸烂，那转身挥拳的动作帅极了！接着便是一拳拳揍在敢于在他背后放冷箭的男生脸上，然后又揪着那人的头发将人拖到教室墙角，那被他手掌扣住的脑袋被他一下一下狠狠撞向墙壁，触目惊心，脑袋撞击墙壁发出的砰砰声，以及那人的惨叫，直惊得凌波脸色苍白，捂着嘴不让自己喊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不逃离这可怕的地方，直至那如凶狠如修罗的男生抬起头望进她的眼里，她才感觉到双腿竟如被胶水黏住无力动弹，只能傻傻地望着那一双如鹰般冷厉闪亮的眼睛，还有一张清俊秀逸的脸庞。
　　凌波又惊又怕，直到她双手微微颤抖地抓着单车的把柄，还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跑下来的，眼前只不停浮现那人冷冷看着她的神情，以及手指间夹着的那根香烟，鼻间仿佛还能闻到那淡淡呛人的烟味……
　　她抬起头，没看见有人追出来，心还在怦怦跳。那人，竟敢在教室里打架，像要置人于死地的凶狠，神情却极端相反的冷漠平静。
　　她长那么大，没见过这样的男孩子。

　　“你们看，滕雅在下面打篮球呢，他真的好帅好酷啊！”
　　“哼哼哼！你看他打架时就知道什么叫又帅又酷了！少花痴，有本事上去让我们闻名各中学的流氓老大赏两巴掌，还能坚强着喊帅的，哥哥我就佩服你，并支持你马上去表白！”
　　“你这是在嫉妒知道吗？滕雅就算在混，也混得让人心服口服，起码他来了之后，我们一中现在没有人敢拦路要保护费了，就冲这点我就花痴他了怎么滴？！更何况滕雅的成绩还是年级前十的，正所谓进得了考场，上得了战场，我们一中最帅的冷鹰滕雅，真的太棒了呀！”
　　……
　　凌波笔尖停在了试题之上，偏着头竖耳听着，几个同学在靠近操场那边的走廊上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她思索着，他们说的“滕雅”，不知道与她上次撞见的那个男生谁更凶更冷？想着，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冷淡却又俊秀的脸——
　　冷鹰？她觉得更适合那个有着一双清冽鹰眼的男生。
　　突然心里一动，她起身走出了教室，来到走廊上与同学们一起望向操场，几个高大男生在篮球场上英姿飒爽地奔跑着，其中一个身影极为出众吸引人们的眼球，只见他拍打着篮球一个转身，上篮，动作利落帅气，风一般的少年，一仰头，赫然是那天凌波目睹打架的那个凶狠男生！
　　她低低喊了声，诧异却又不意外，原来他叫滕雅，还是学校出来混的“老大”，一个打架斗殴的坏学生，竟有着这样清秀的名字，与他的外表一样令人吃惊。
　　她趴在栏杆上，望着操场那一边，渐渐出了神。

　　“哎，滕，我们学校的新校花，凌波仙子在看你，不是也被你这张脸给迷住了吧？”同学走过来撞了撞滕雅的肩膀，抬起下巴望向外面教学楼上，开玩笑道。
　　滕雅淡淡瞥他一眼，拿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随着望过去，便微微吃惊，是她？
　　教学楼上那女孩在他目光望过来的时候，已经惊得转身迅速跑进了教室，他嘴角微微一弯，想起了那天那一双如小兔子般惊慌纯净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