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一章 玲珑雪（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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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被安置在东宫一处小院中，庭院清幽，一棵老槐树伸展着枝叶，仰头望天，细碎光影摇曳。
“小姐，晚膳已备好。”侍女洛儿轻声说道。
九重无奈地笑道，“不是让你叫我九重吗？”
洛儿垂首，“是，九重小姐。”
九重叹气望了回天，算了吧。
魏长风自前日进宫后就再没见到，听洛儿说他不在的这些时日积下了不少事务，也是，将来一国之君怎会有闲暇顾及她。宫中虽冷清无趣些但这饭食填补了一切，那是从未见识过的精细，每一道菜做得极其精美味道也是极好，还有点心蜜饯甚的，每日的食谱还换着花样。九重终于领悟到魏长风说的要将她好生将养一月的内涵，估计一月后她得滚着回去了。
九重进屋落座，发现饭菜比之前几顿要丰盛些，正要大快朵颐时走进来一人，正是两日不见的魏长风。他着牙色暗纹锦袍，玉带束腰，将他身形显得越发俊逸。在知道他的身份后，九重每每对面他总觉无措。
慌忙起身，垂首恭敬道，“太子殿下。”声音细若蚊声，且别扭得紧。
魏长风负手轻笑，“你这何时学得如此规矩了？”
九重赔笑，“那不以前不知道殿下身份嘛。”
“怎样的身份？”魏长风故意问道。
九重笑容越僵，“太子的身份。”言罢又补充道，“大富大贵的身份。”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对我的大礼很是受用，什么礼来着？我有点记不清了。”魏长风做扶额苦想状。
不曾想到这魏长风竟如此小器，当时自己只是一时兴起捉弄了他，没想到他一直牢记于心。九重耷拉脑袋，“民女知错了，还请太子殿下大人有大量不要同小女子计较，那日不过一时兴起捉弄了殿下，冒犯之处请殿下海涵，小女子感激不尽，日后定自罚思过。”
魏长风眸中清亮，“只思过未免太轻了。”
九重歪头思索片刻，终一副壮烈神色来至魏长风跟前，屈膝跪下，“小女子在此给殿下赔不是，请殿下宽宏大量原谅小女子的无礼之举。”
魏长风薄唇抿着，“之前你的硬气呢？”
九重很诚实，嘴皮也很利索，“硬气可不能保命，再者这几日殿下好吃好住待我，思之前些时日我待殿下多有怠慢之处，心中很是愧疚，殿下千金万金之躯怎容我如此鄙陋蛮横对待，小女子确是千万般悔恨。”
魏长风叹道，“可有人说过你的话略多？”
九重一脸正色，“爷爷说过。”
“好了，再说这饭菜该凉了。”魏长风自顾自在桌前坐下端起碗，九重仍跪在原地，“你还不起身？”魏长风问道。
九重答，“殿下还未原谅我呢。”
“我有说过要责怪你吗？”魏长风反问。
九重眉头一蹙，又缓缓舒展开，才知这是太子殿下在拿她寻乐子，便犹豫着站起身，磨磨蹭蹭坐回桌前，低头扒饭。
魏长风坐姿端正，腰身挺直，吃相优雅，席间无人说话，饭后他拂开茶叶呷一口清茶，“这些时日有何不周之处，你大可直接同我说。”
九重摆手，“十分周到，只是……”
“只是甚？”
“只是在这宫中有些无趣罢了。”九重厚着脸皮道。
魏长风斟酌片刻，“这宫中进出不大方便，待我空闲之时带你出去看看。”
九重忙摇头，“你事务缠身不用顾及我的。”过了一会，眼睛透亮伸长脖子试探着问道，“真的可以带我出去看看？”
魏长风搁下茶盏，“我说话向来算数。”
九重喜笑颜开，“长风，你不但长得好看，人也好。”蓦然惊觉失了礼仪，忙敛去笑容，恭敬道，“谢过太子殿下。”
正说话间，两个小人趴在门边伸长了脖子往里瞅，魏长风朝他俩招手，他们便推推搡搡进来了，两孩子十岁左右，长得粉雕玉琢，面目间几分相似。
“太子哥哥。”其中一着赤色底绣金色纹样锦袍的孩子欣喜喊道，脖间挂一精巧金锁，粉颊圆润，煞是天真可爱。
“这是我十弟魏长乐。”魏长风指着那天真可爱的小孩说道，又拉过另一个明明腼腆至极却强装老成的小孩，“这是我九弟魏长思。”
九重眯眼笑道，“民女见过九皇子十皇子。”
“你们怎么到这来了？”魏长风问道。
魏长乐声音洪亮，“听哥哥们说，太子哥哥此次回宫带了名女子回来，我就来看看。”
魏长风将花糕分给他俩，“怎么长思也跟着来了？”
魏长思小脸正直，急急辩解，“是长乐硬拉我来的。”
“那人也看到了，你们该回去了，不然又要让奶娘们一阵好找。”魏长风嘱咐洛儿，“将他们送回各自的宫中去。”洛儿领命牵起两皇子，刚要迈出门槛，魏长乐扭过头问道，“太子哥哥是要将这个姐姐娶做太子妃吗？”
魏长风一笑，“你听谁说的？”
“哥哥们都这么猜的。”
魏长风摇头，“那他们可都猜错了。”
魏长乐点头道，“也是，还是左相的女儿与太子哥哥般配些。”小家伙说着迈出小短腿出了房间。
九重有些失了言语，她张张嘴，终说道，“这十皇子甚是有趣。”
魏长风继续品茶，“奶娘们连两个小孩都看不住。”
屋中一时安静下来，魏长风悠悠品茶完全没有离开的样子，九重咬着一块点心，试探着说道，“殿下事务繁忙，不用太顾及我。”
品茶的人缓缓道，“我哪里顾及你了？”
九重不知该如何回答，乖乖低头啃手中的点心去了。
又坐了会，魏长风终于起身离开，送走这尊活神仙，九重揉着发胀的肚子，为消食在院中走了不知多少圈。顶上一轮弯月，漫天星斗铺展开织就一片璀璨，九重望天面色渐忧。
自那日起，魏长思魏长乐偶尔会来院中逗留片刻，魏长乐年纪小小却语出惊人，让九重着实招架不住。一晃几天又过去了，今日晚膳之后，穆戈将一辆马车停在院门口，说是太子让他将九重接出宫。
九重疑惑地上了马车，在宫门处接受盘查后一阵喧嚣包围而来，九重掀起小窗帘子，街上热闹非凡，家家挂起彩灯，两侧小摊尽是卖彩灯和面具的。
马车行了一盏茶的功夫停下，穆戈掀起帘子将九重请下车，说道：“请姑娘在此稍等片刻。”说罢赶着马车走了。
九重此刻站在一条小河畔，垂柳依依，两侧店家挂起长长一串红灯笼，河中小舟来往穿梭，船桨荡起水声，一盏油灯照亮方寸，有花灯顺着河流缓缓前行，那小小火苗摇摇晃晃渐行渐远。对岸传来鼓乐声，有人着色彩艳丽衣裳戴神像面具围着篝火热烈起舞，那古朴粗野的舞姿蕴含了人们对秋收最原始的祈祷。
九重正看得入神，不远处传来小小骚动的声响，寻去，石桥上一人立在那里，风姿卓越，明眸通彻，引得来往姑娘家都要侧头看上一阵，腼腆的手中握着彩球犹豫着要不要送，大胆的将彩球往他怀中一塞，柔荑掩嘴娇笑着离开，末了眉目含情回望一眼。
如此骚包一幕竟是禾魏那人前不苟言笑装腔作势自高自大的太子魏长风引起的，他见九重已看到他便招了招手。九重顶着姑娘们的目光上了石桥，离魏长风一臂远，只见他怀中已抱了数个彩球。这是禾魏花灯会上的习俗，姑娘家将自己名姓写在纸条上塞入彩球中，待灯会上见了心仪的男子便送给他，男子若是也倾心便可依着纸条上的信息去寻到那个女子。
“殿下收获颇丰。”九重恭喜到。
魏长风将彩球都塞给九重，“我拿得有些累了，你帮我拿着吧。”
九重接过挂在腰间，五颜六色一堆，走起来流苏轻晃如波浪。
“我们逛逛吧。”魏长风手中得了空闲，负手说道。
九重跟在他后头，新奇地四处张望，不时撞到人忙连连道歉。
魏长风器宇轩昂，昂首阔步，走到哪都引来一片目光，经过一酒家门前，魏长风回身，身后空无一人，他眉梢一挑又沿路返回，终于在一卖面具小摊前找到了那个腰别数个彩球的人。
九重用一种很委屈的眼神说道，“我没带钱。”
魏长风掏出钱袋，“你要哪一个？”
九重一指，“这两个。”
“你要两个？”
“你一个我一个。”
“不要，太丑。”
九重正色，“这是代表神明的面具，是为祈祷丰收的，要带着虔诚的心来看待，你这么说会冒犯到神明的，就像我们猎人每年都会祭山一样，不虔诚便不灵验，就等着下一年挨饿吧。”
魏长风掏出银两，“我要这两面具。”
九重戴上刚买的面具走了一段，发现不便视物于是将它掀起，另一面具挂在她臂上，无论她怎样的哄骗魏长风都不愿戴上试试。
跟随魏长风进了一酒家，听闻是锋朔最高的酒家，可以将整个城中景象尽收眼底。转过一圈又一圈木梯，窗外景象渐渐模糊开阔，街道如金色长龙延绵伸入远方沉寂夜色。
顶楼灯火通明，雕装华美，中央空出与下一层相连，戏台在下方，歌姬云鬓插一朵牡丹，嗓音甜润。雅间装饰清雅，两侧有窗，一面正对楼下戏台，珠帘垂下台上佳人身影依稀，另一面对楼外万顷夜景。
品着茶吃着点心，九重开口，“从刚才就想问，你是不是之前饮了酒？”从桥上开始九重就闻到魏长风身上带有淡淡酒气。
魏长风淡淡，“之前和几位好友小聚饮了几杯。”
想来他是直接从宴席上过来的，九重想着不自觉弯起嘴角。凉风吹入，珠帘摇晃清脆声响，九重望向窗外有漆黑山峦卧在天际，“山后边是何处？”
魏长风只看一眼，“那是四王爷的辖地，岚朔。”
九重不露声色心中一沉，四王爷，魏子岚。
半晌，九重在桌下缓缓握紧拳头，开口道，“殿下，能来到锋朔我已觉福气不浅恩泽无限，再这样下去恐会折煞了我，还请殿下允许我明日折返。”
魏长风看向她，“下月便是中秋，中秋之后再走。”
九重急急说道，“这些时日给殿下带来诸多不便，实在愧疚，不愿再叨扰殿下。”
“我向来说一不二。”魏长风冷声，九重不再言语，曼曼歌声，幽幽琴音，九重心绪却已不在此处。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一章 玲珑雪（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