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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一章 玲珑雪(四) ...

  •   后山山木繁茂,偶有鸟鸣,幽幽婉转,却不见踪影。泠泠山泉汇于一方池子,池塘还算宽阔,池水清幽,可见游鱼,但在中央已看不清池底,恐有一丈深。

      九重将外裳除去挽起裤腿便下水捉鱼去了,魏长风站在池边望着她神情专注略微俯身一手持鱼叉,出手就在一瞬间,九重洋洋得意地将鱼扔到岸上,一抹额边的水珠,“你怎么还不下来?趁现在天热快下来洗洗吧,待会怕着凉了。”

      池边一时静寂,风过吹起魏长风的发带,一人岸上一人池中就这样遥遥相望了许久。终于魏长风开始动手褪去衣物,直至褪尽上衣欲脱底裤时,九重才恍然道,“那边有块大石头,你到石头后边去吧。”

      魏长风拾起衣物转到巨石后方,回头瞥见九重又投入专注的捉鱼中。

      快入秋,空气中浮动着余夏的残温,池水微凉,缓缓浸入水中,痊愈的伤口微有不适,但并无大碍。仰头,天空中偶有薄云浮过,丝丝缕缕如开春的柳絮,树影摇曳,一片叶子打转落下,抬手便接入掌中。耳边只有风声水声枝叶簌簌,多久没有像这番将一切抛开,只是静静地望望天听听风声。那些腥风血雨,那些明争暗斗,在此刻就如前世的梦境。

      换上九重给的衣裳,粗布麻料却很洁净,转过石头,池面一派平静,再看岸边,九重脱下的衣物还在,几条鱼躺在池边不时挣扎蹦起。跃上巨石,整个池面落入眼中,却是同样的平静如镜。

      那丫头,不会是……

      跃下石头走入池中一头扎下,水漫过头顶,眼前暗下来,虽擅长骑马射箭武功也算不赖,可这水性却是魏长风的硬伤,要下水寻人救人甚的有些困难,能自保淹不死这点他已知足。

      胸中气已用尽,浮到水面换气又扎入池中,不知不觉已来到池中央,这里远比想象的要深许多,一直往下光线越加昏暗,仍是不见池底,也不见那丫头的踪影。抽身上浮时顿觉气闷,胸口一阵抽搐仅剩的一口气被呛出去,一串气泡迎着光亮迅速上浮。忍着胸口撕裂般的痛奋力伸展手脚上游,就在极限将至时,腰部被轻柔一带搂住,迅速向上浮去。

      终于可以呼吸,仿佛久违一般。魏长风贪婪呼吸着,咳嗽却一直不止,他在池边坐下,一旁同样湿漉漉,但气色明显比他好很多的九重虽然极力忍着,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还是泄露了她的幸灾乐祸。她拍着魏长风的背,“别急,慢慢吸气。”

      渐渐平静下来,胸腔里还残留着撕裂的痛楚,见他这番摸样九重原本戏谑他的心慢慢转变成点点的内疚,只是点点。

      九重极力在脑中寻找适合此时此景的措辞,思前想后无果。

      “你到哪去了?”倒是魏长风先开口。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与自己说话,这破天荒的第一次让九重很是欢喜,刚才的愧疚早烟消云散。

      “刚才潜到池底去了。”她下巴一扬,很是得意。

      “池底?那池中央有多深,你竟能潜到池底?”魏长风抬眼问。

      为了不打击到他,九重略微婉转道,“夏叔家的儿子夏岚也可以潜到的。”

      魏长风又恢复冷漠寡言的状态,九重看看他低头思量片刻,又抬头看看他,终问道,“诶,你叫甚名字?”

      魏长风起身往回走,九重知是自讨没趣便弯腰将池边的鱼装入鱼篓,走出十步开外的魏长风头也不回,朗声说道,“长风。”

      九重扬起手中的鱼,“长风,今晚我们炖鱼汤喝!”

      捡完鱼小跑追上魏长风,嘴也不闲着,“我给这个池塘取了个名字,叫玲珑池,你觉得怎样?我跟你说,这里下雪天的时候好看极了,池水也不结冰,跟眼睛似的透彻。”

      “眼睛?那可真是怪瘆人的。”

      “怎么会瘆人呢?对了,就和你眼睛挺像的。”

      斜望一眼身侧的丫头,魏长风心中轻蔑,始终是山里的野丫头,把好好一汪池水比作眼睛,若是漫山冰白中唯独一方清池如目直直望天,这画面想来还是有些诡异的。

      山林幽幽,人声渐远。

      住了近一月魏长风偶尔会到附近走上一走,今日醒得挺早,从后山转悠一圈下来正见村中五六人欲出猎模样已走至村口,九重就在其中。

      她待魏长风走近了,嘱咐道,“锅里有饺子,中午你热一热,晚上回来给你炖汤喝。”

      夏娄咧嘴乐,“看这小媳妇真贴心。”

      同村的邹毅轻笑道,“这样细皮嫩肉的小相公确实只适合待在屋里。”

      这个邹毅,魏长风不大待见,原因其实很简单,这小伙爱慕九重,而九重又不大待见他,于是他便不待见住在九重家的魏长风。魏长风向来是谁不待见自己,自己也不必待见谁。恰巧他又是个爱较劲的人,特别是被说细皮嫩肉之类的。

      “今日就让我与你们一同入山吧,想去见识见识。”魏长风道。

      九重看着他的肩,“你的伤。”

      “已无大碍。”

      九重斟酌片刻,将腰间的匕首递给他,魏长风不接,看了眼她身后的弓箭,“给我弓箭吧。”

      邹毅笑道,“你可拉得开这弓?”

      魏长风将弓箭接过,“应该可以。”

      九重跟在身后,“长风,还是莫要太勉强的好。”

      邹毅扬眉,“放心吧,我们会护着他的。”

      九重望望魏长风又望望邹毅,总觉得他俩像是在互相怄气,他们感情何时变得这样好了?

      这整日九重跟在两人身后,一路上的山鸡野兔可倒了霉,夏娄抱怨道,“这两人是不想给我们今晚有肉吃了。”

      待到日影倾斜,细点猎物,魏长风十四邹毅十三。

      九重将猎物分给他人,捡了只山鸡和野兔拎起,问道,“今晚炖哪个?”

      魏长风指着山鸡,“我不太喜欢兔子。”说罢他摆弄着手中弓箭道,“这弓用着还是不大顺手。”

      邹毅冷哼一声,转身下山。

      夜里九重端着鸡汤,道,“长风,你不但长得好看,拉弓的样子也很好看。”

      魏长风眼也不抬,道,“着银甲持长戟更好看。”

      九重满眼憧憬,“你是将军?”

      终于抬眼,魏长风摸着下巴,“差不多吧。”他早已摸清这丫头就是一单纯直率的山野姑娘,于是和她说起话来是从未有过的直白,不用过多的思量。

      “长风,你是不是不久就要离开这里?”九重将汤面浮着油层吹开,慢慢说道。

      魏长风望着她,许久才点头。

      九重笑,一口小白牙,“也是,应该还有很多大事等着你去做。”

      魏长风失了笑意,“何为大事?”

      忽觉气氛骤冷的九重也端正了神色,道,“就是关乎江山社稷天下百姓的事情。”

      倒是魏长风低头一声冷笑,关乎江山社稷天下百姓的事情,恐怕他从未将其放于心上,至今为止他放在心上的都有甚?太子的位置、甚至皇位、结党、扳倒异己、立功……而江山社稷不过是高位下的丹墀长阶,天下百姓不过是伏于阶下的弓曲脊梁,而那个位置太高已看不清百姓。

      九重望着魏长风冷肃神情自知起错了话题,沉默起身将碗筷收拾收拾,动作间一物自她身上掉下,魏长风将其捡起,是一枚小巧的木质印章,刻有“尉迟九重葛”五字,低声念出,只见九重回头,“你叫我?”

      将印章拿在手中把玩着,魏长风问道,“这是你的名字?”

      洗着碗筷的九重扭头道,“是啊,我不识字,爷爷刻了个印章给我,要是别人问起名字怎么写时就拿给他们看。”

      手指抚过那一道道略显粗糙的刻痕,每一刀手法生疏却极认真。

      “这九重葛是个甚么事物?”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问道。

      九重停下手中动作,面上多了回忆的意味,“是夏苍南方常见的一种花,我爷爷曾是夏苍人,十五岁时因洪水同家人一道迁至此地。爷爷说,那是一种极常见的花,需要借助墙壁和架子攀爬,不论枝叶还是花朵样貌都是极普通的,但总是开得繁茂,欣欣然如夏苍的夏日,极盛时只见一树繁花,有的明艳有的内敛。”

      “你可曾见过这种花?”魏长风问道。

      九重摇头,“在夏苍的南方才有。”

      望着手中印章,魏长风嘴角勾起,倒是有种想要去看上一看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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