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一章 玲珑雪（三） ...
-
朝霞冲破云烟将山雾沾染暖意，雀儿站在枝头黑豆小眼歪头清鸣，低头梳理羽毛，一声清脆啼鸣不见了身影。
山林深处人家燃起炊烟，苍翠青山，袅袅薄烟，隐约人声。九重的木屋在山腰平缓处，她撑起窗，将发挽起。
一阵炊烟混入山雾，木门吱呀，山溪清泠。
“小心你的伤！”九重眼见魏长风就要将湿哒哒的帕子往脸上擦忙出声阻止，她拿过帕子拧干塞回魏长风手中。
魏长风看了她一眼，单手持帕子擦脸，擦完时见九重一双大眼正盯着自己。在宫中总有宫女会偷偷看他，不过在被发现时便羞红了脸匆匆别开眼，像这样明目张胆地被看还真是头一回。
九重眉眼一弯，“你眼睛真好看。”
魏长风径直回屋，九重眉稍一挑，唇轻抿绽开笑意。
将粥端上桌，魏长风左手持汤匙吃相端雅，九重一双眼一直黏在他身上，见他没反应便失了耐性。
“你叫甚名字？”终于憋不住开口。
却只见魏长风将粥喝完才缓缓道:“随姑娘称呼。”
九重觉得这回答很是荒唐，“难道我叫你狗蛋儿你也欣然应了？”
看对方一副坦然接受的样子，胸中腾起一股气，“名姓乃父母所赐怎能说随便称呼，如此便是蔑视父母，有违孝道……”
魏长风暗暗深吸气，他原先觉得何太傅已是话多，不曾想到这小姑娘完全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当九重讲得口干舌燥之时，一颗脑袋趴在门边，夏岚瞪大了眼将魏长风上下来回打量一番。
“有客人在那？就说这两天不见你入山。”夏娄背长弓站在门口，络腮胡越加浓密，大手扶上儿子夏岚头顶。“这是你婶婶给你包的饺子。”
九重接过油纸包着的饺子，入手挺沉，“我们正吃早饭呢，夏叔你们也来吃点吧。”
夏娄一摆手，“刚吃过，对了，我们正要入山，你来吗？”
九重捏了捏夏岚的脸，被这小子蹙眉一掌拍开，“我近日不入山，待会到后山看看去。”
“过几日再来喊你一同去吧。”说罢夏娄欲转身，却低头不低声，说道:“你这小相公模样挺标致。”
九重对着夏娄远去的背影跺脚喊道，“夏叔，你又拿我说笑了，下次抢了你的猎物！”
夏娄远远挥手，“随时恭候。”
无奈一笑，回屋拿上弓箭和箭筒，腰别匕首，嘱咐魏长风，“你在屋中好好休养，我去后山一趟。”
待九重走远，魏长风出了木屋，日光犹盛，不禁眯起眼。山间树木繁茂，有遮蔽天日之意，风声飒飒草木清幽。一道身影落在身前，单膝跪地，“属下来迟，请殿下责罚。”
魏长风挥手，“责罚免了，快说说夏苍那边有何动静。”
“夏苍连连攻下我禾魏数座城池，现已到了沙葛城附近，但不再北上，与我军僵持数日。”那人道来。
魏长风暗暗攥拳，已到了沙葛城，这夏苍军连破我禾魏数城，用兵如神，对我军动向了如指掌，这军中定有內贼，可却如何也查不出，才使得自己差点失了性命。
“立即返回军中。”魏长风言语冷毅。
跪在地上之人略有迟疑，“来寻殿下的路上见到有夏苍军队盘守于各个路口城门，恐怕也是在寻殿下，末将认为此时不宜走动。”
魏长风望了眼身后木屋，眉稍挑起，“你的意思是让我在此多留些时日？”
那人道，“这山中偏远，宜躲藏，殿下可先将伤养好，待时机一到，末将定来将殿下迎回。”
魏长风若有所思，那人见状补充道，“这些时日要辛苦殿下了。”
“每日犹如百只鸭子在耳畔聒噪，确是辛苦。”那人不解抬头，魏长风一手扶上他的肩，“穆戈，此事就拜托你了。”
穆戈低头，道，“殿下请放心，末将告辞。”说罢身影快如闪电消失在繁密树影间。
魏长风举目四望，莽莽山林，一如他此生，置身于这浩瀚林海，无路无伴，披荆斩棘，脚踏骨血，一路行来却不知这条路是错是对。
临近午时，九重拎了山鸡和野兔回来，手脚麻利将山鸡除毛炖下，剥了花生递给魏长风。
魏长风也不客气，接过就吃，九重望着他，道:“你家中是做官的吧？看你气度，这官应该还不小。”
照例被无视的九重也不在意，自顾自说着，“做官的一般都气傲，我是山中无礼数的野丫头，你不愿与我说话便罢。”
若不是此时事态所逼，他魏长风早让人将这聒噪之人拖下去掌嘴了。他试探过这丫头的经脉，毫无内力，而且她还不识字。这山头住有十来户人家，都是猎户，长年靠打猎为生，与外界交往甚少，如此才使得魏长风放心留住此地。除了这个名叫九重、话多、脾性暴烈的丫头外，一切感觉还不错。
在九重的山鸡汤、炖兔汤、鲜鱼汤……的滋补下魏长风的伤已好得七七八八，他在心中开始盘算，等回去时应该打赏这丫头些什么好。
今日在换药时九重异常的沉默，甚至不时蹙了眉，魏长风虽平日就不多言语此时也跟着表情沉重了些。换好药后，九重与他面对面，庄重道:“你的伤已好很多，沾水已影响不大。”
魏长风觉得她应该是开始赶人了，只是不知怎样开口，他一个大男人住在这里多日确是给这小丫头添了不少麻烦。正当他要言谢别过时，九重眼中忽而闪着期待的光芒，若是没有眼花确是期待的光芒，只听她道，“后山有一处小池，池水很是清澈，我们平日最爱去那处沐浴。但，你伤还未痊愈，恐受不住凉，还是烧些温水的好，你说可好？”
在这殷殷期盼中，魏长风隐隐想起已有半月多未曾洗浴，加上捂了铠甲受了伤抹了药膏，现在身上这味道稍稍有些复杂，再加小丫头一番话，顿时彻悟，这是委婉而又直白地在提醒他，该洗澡了。
换言之，就是曾经在凤翎街上率领一众将士鲜衣怒马迷倒禾魏万千少女的魏长风，此刻，被眼前这个山林野丫头嫌弃了。
他面色不改，淡淡然道，“凉水就成。”
见九重松了口气的样子，魏长风心中已如秋水凉凉，此后绝不能让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否则，不出几日，全禾魏的人都会知道禾魏太子久不洗浴，竟将猎户丫头熏得忍无可忍，终直言告之，这将是他此生的污点。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一章 玲珑雪（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