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一章 玲珑雪（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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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一过秋意渐浓，丝丝凉意开始侵蚀，满园菊花凋残，一番寥落景象。
魏长风推开院门，院中老槐树落了一地枯叶，枝桠间的残叶在微风中颤着。踏入院中，走过的每一步都在沙沙作响。
推开房门吱呀一声，房中光线暗淡，两张面具躺在案几上，面目狰狞青面獠牙直直望向房顶，帷帐的银钩旁挂了数个彩球，长长流苏如瀑垂滑。依稀间还残留着她的气息，那股完全与这金碧皇宫格格不入的气息，那股放逐山野的气息。
桌案上，一杯茶水早已凉透，身影映在那小小的水面上，平静如镜，映像清晰，尤其一双眼甚是清明。
自九重死去已过了三日，魏长风也被禁足了三日，为配合案件审理刑部尚书得皇上旨意在一切尚未查明之前太子魏长风禁止走出东宫半步。
伸手拿起面具，杯中茶水微微泛起涟漪，模糊了倒影，低头，那杯中人影渐渐清晰，一双眸幽深如渊。
“眼睛的下面。”魏长风喃喃念着，一手轻抚过眼眸，脑中闪过一段记忆。
“我给这个池塘取了个名字，叫玲珑池，你觉得怎样？我跟你说，这里下雪天的时候好看极了，池水也不结冰，跟眼睛似的透彻。”
“眼睛？那可真是怪瘆人的。”
“怎么会瘆人呢？对了，就和你眼睛挺像的。”
匆匆放下面具，沉闷一声，茶杯里的镜像支离破碎，魏长风快步走出院子唤来穆戈，道，“我要出宫。”
穆戈蹙眉，“可刑部尚书大人已下了您的禁足令，而且宫外也有侍卫把守。”
魏长风思酌片刻，“你去找一个身量相貌与我相似之人，让他扮作我的模样长卧床榻，对外就称我偶感风寒闭门谢客。”
穆戈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当夜，魏长风着了侍卫装扮与穆戈混出宫，一路往南，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换了数匹马，六日后到达禾魏与夏苍边境。再次来到这里，轻车熟路上了山，这山间湿寒，雾气浓重，山道的青石板上沾了晨露，马蹄连连打滑。
魏长风与穆戈二人下马步行上山，晨曦冲破云霞，遥遥望去，半山腰上，那座简陋木屋沉浸的这初晨的光辉中，一切如昨，仿佛下一刻九重就会撑起窗开始烧火做饭。远处的人家已燃起炊烟，魏长风记得，那是夏娄的家。
绕开村子直直去了后山，翻过这座山便能看到那方池水，清泠依旧恬静依旧。
魏长风在池边伫立许久，抬手解开外裳脱下，除尽上衣继而弯腰脱去鞋袜，向着池中走去。穆戈一惊阻止道，“殿下，这池水过于阴寒，让属下去吧。”
魏长风绕过他，“你在岸上等候。”
“殿下。”穆戈追上。
“这是命令！”魏长风怒道，池水已漫过了他的膝盖。
山中寒气重，这池水犹如冰凌刺扎着肌肤，那种寒如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刺激着心脏。
魏长风一头扎入水中，耳畔水声朦胧，眼前景象模糊，隔绝人世一般。奋力向下潜去，可每每到了一半时胸中气便用尽，不得不回到水面。
折腾一番，腿脚开始酸软，心肺疼痛急急喘息着，深深呼吸一口再次潜入水中，这次终于过了一半，越往下潜光线昏暗，依稀间池底有一黑色事物。又潜下一段，那东西越加清晰了，是一个可供一人进出的洞口，刚想继续下潜才惊觉气已用尽，奋力伸展手脚向上游去却呛了一口，池水灌入鼻口痛得他身子一颤，再想划动手脚已凌乱无力。
顶上光亮渐渐遥远，努力伸手却怎么也触摸不到，魏长风的身子缓缓深入那黑暗池底。
视野被黑暗侵蚀着，剩余的光辉中，有人灵巧如鱼游了过来，可是却看不清面容。黑暗吞尽视野，漫漫水声近在耳畔，一点星屑缭绕渐渐汇集成九重天上的银河，忽而景象如涟漪荡漾开。一只手握住了魏长风的手腕，拉着他向上游去，眼前景象被强烈光芒冲荡得无影无踪。冲破水面之时，微凉空气进入肺腑与胸间的热辣烈痛交融，引起一阵剧烈咳嗽。
“殿下。”穆戈一手拽着魏长风，全身湿透浮在水面，“殿下还是上岸歇一歇吧。”
上岸歇息片刻，日头渐高，池面粼粼水色，魏长风坐在一块石上愣愣望着水面，一旁穆戈进言道，“殿下，让我去吧。”
魏长风闭目摇头不言，睁眼时眉头紧蹙，倏尔瞥见手边水袋，他拧开盖子将水倒尽又拧上，目光霍霍复又走入池中。穆戈忙跟上，魏长风这次没去管他任由他一路跟着。
再次潜入池中，泠泠池水不复阴寒，强忍不适靠近池底，拧开空水袋吸一口其中空气，钻入池底的黑洞。洞中狭窄无光，只能靠摸索着前进，行了一段又吸了口水袋中的空气，感觉到洞的走向开始往上，在气息将尽时洞壁开阔起来，再往上便出了水面。
那是一个岩洞，高约四丈，顶上是一道窄窄的裂隙，此时接近午时阳光正好照亮洞中。岩壁上有水滴下，长长藤蔓交错垂挂，洞壁上有小洞窟，大大小小深深浅浅，一较大洞窟中放了一只木盒。魏长风取出那木盒，盒中有一书册一笔一方砚台，纸面泛黄带着潮意，翻开，书中记述清晰，字迹隽秀略带青涩笨拙。每一条记述后都盖有一枚印章，那印章雕刻粗陋略有歪斜，却也是端端正正五个字，尉迟九重葛。
书中记述停在两个月前，那是九重将他救回的前三日。将书合上，魏长风久久立在那儿，顶上光线暗下，洞中景象模糊，眼前仿佛出现九重借着光亮一笔一笔书写的摸样。她写了六年，这些秘密她藏了六年，那每一笔每一划她都赌上了命，而今，她舍去生命将一切呈现于他面前。
回到池塘边上，天色阴沉，林间雾气渐浓，牵过缰绳，一片雪花飘飘然落下，随后千万雪花缓缓飘落，仰头片片冰白迎面而来，气息间有了雾气，有雪落于眼角，继而化作水沿着脸颊滑落。
回首，岸边已是一片白茫，唯有池水透彻依旧，幽静通透如眼眸。
大雪簌簌，千山沉寂，两排马蹄印被悄然掩去。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一章 玲珑雪（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