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清旧事》或真

5、于信庭

　　捻起桌上的枯叶，我静静地看着石桌中央的一株草，说是草，其实不尽然。它与我们平时常见的草有蓦大的区别。这株草的根茎躺在石盆当中，八片叶子向八个方向依次散开来，一叶便有半臂长，呈锯齿状，靠近根部的地方泛着幽绿，越靠近叶尾的方向越显出淡淡的紫色来。
　　这便是妖鸾。
　　应该说是妖鸾的真身。饶是我阅尽天下医书，尝尽天下百草，也没能知道妖鸾的真身究竟是何品种。我亦不敢轻易取之鳞叶进行尝试。我赌不起。自百年前为救我被打回原形后，她便再也没能苏醒过来。就连着真身的命线也是时有时弱。
　　如果云阙还在，她……
　　微微沉了眸光。那个人把翊璟保护的太好了。是时候让她回来了。
　　还记得几百年前，那时我已经借着云阙的滋润在短短几百年间获得了上千年的修为。然而毕竟以妖身修炼，千年的修为以至瓶颈，倘若没有外力的介入，我恐怕难以过天劫。我便妄图拜入月清阙门下，那时月清阙的掌门还不是单清，是那个顽固不化，冥顽不灵的死老头。
　　没有通过初试的试炼，我被拒之门外，意外的碰上了也想拜入月清阙修行不得的妖鸾和傻了吧唧不明身份的翊璟。于是我们三个约好偷偷前往月清阙圣地云阙相助修行。开始我们还能掩藏的很好，在云阙神力的助力下修行可谓日进千里。我们三人的感情亦在修行中如流水而积。三人中当属翊璟的修为最是不济，每每遇到难解之时，总要靠了妖鸾才能渡过，对此我嗤之以鼻。
　　向来弱肉强食是妖界的不变定律，若非生在月清阙，以翊璟的资历，她早已被其它妖物夺了内丹灰飞烟灭了。由此我对她的态度也不甚友善，只是不知为何，她瞅着我的眼神总是怪怪的，波光潋滟中，自含了几分羞涩。有几次我回看她时，她甚至羞红了双颊，惹来妖鸾一阵低笑。我便愈发的不待见她。
　　反而聪颖、雅致的妖鸾更合我意，我便时常与妖鸾探讨修行之术。
　　只是好景不长，我们在云阙修炼的事为死老头的关门弟子单清所发现。他道，云阙仙气过盛，控制不当不仅引来杀生之祸，更会导致月清阙灭门灾祸，不允我们在借云阙之力。
　　那时我的天劫已近，怎能中途放弃，我一面应承单清的同时，另一面却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试想一个刚刚得道的凡人如何是修行过千年的妖的对手。妖鸾看穿了我的想法，欲阻止我却被翊璟听见。翊璟竟出手反对，甚至不惜与我拼命。从没发过那么大的火，我出手伤了翊璟，大怒之下，告诉她倘若她能拦住单清我便放过他，否则我必让他魂飞魄散。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决定，无论如何，单清已不能留。
　　只是，之后的许多日子我再也没有见过翊璟，亦没有再见过单清。
　　再见翊璟之时，她身后跟着的却是重伤不治的单清。
　　自认识以来，我从未见她如此生气过，周身弥漫着火焰一般，双目透血一样，看着我的眼神，让我都不由一颤。在我面前站定，我以为她是要说些什么的，翻动着的薄唇，几乎没有了颜色，透明的可怕。
　　她握紧了拳，骨节毕现，瘦小的肩膀几乎衬不起妖鸾为她缝的薄衫，没有来的，心里莫名一疼。我想说些什么的，喉头却哽住了。
　　风中传来她的声音，很久，我才反应过来。
　　“你答应过不动他的……”压抑的悲伤，喑哑的声音，我莫名的有些难过，又起了丝怒意。她的难过是为了她身后的那个人，她的悲伤也是为了他。
　　我言不由衷嗤笑一声：“那你守好他了吗？”
　　闻言她浑身一震，我的心也跟着一震，很奇怪的感觉，很快被我压下去。
　　“所以，你就重伤他，让他药石无用，魂魄不全？”再控制不住声音里的颤抖，她的看我的眼神陌生的让人心悸。我知道有什么东西我终究失去了，没来由的。
　　只是没想到，翊璟竟会为了那个人在我历劫前夕与我大战，七七四十九道天雷，滚滚而来，劈我，也劈了她。我以为我这一生就这么结束了，心里却也是有阵轻松快意，至少有她陪着。更出人意料的是，妖鸾竟会为我挡了那天雷，而单清拼着魂飞魄散的下场竟也救下了翊璟。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无暇顾忌，只是带了妖鸾前往灵山求取仙药，用了满身修为换了她的重生。
　　待百年后回来，月清阙已经被封印，云阙已经干涸，相传翊璟圣仙已在天劫之中罹难。单清好端端的作着天下第一仙派的掌门，在月清阙里坐看云起云落，花谢花开。几十年后，身边多了个小女孩，倪初。
　　你拼着散尽修为封印了倪初的记忆，却也薄弱了月清阙的护印，就算没有了千年的修为，难道我便无法知道倪初便是翊璟了吗？勾起唇角，我淡笑出声，想起妖鸾曾说我这样的笑容显得凉薄而不近人情。那又如何呢？如今我回来本就是要让翊璟知道，当初便是她错了，单清更是错了。
　　伤到了妖鸾，还想要这样简简单单的生活下去，那是做梦！
　　耳边纸鹤扇翅的声音微动，我收起眼底的阴霾。信手拈过纸鹤展开，快速扫了一遍。笑意禁不住蔓延。
　　单辉这步棋果然没错，如此快便能掌控全局，如此快便能让单清成为孤军。
　　单清、翊璟，你们就等着看我如何报复你们当年对我和妖鸾所做的吧！
　　就算耗尽我一身修为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