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不爱谁》唯井

12、第 12 章

　　陈竟没有参与改试卷，也不知道班上的孩子具体考得怎么样。说实话这些年他带过四个年级的孩子，每一次都能在学校里夺冠，并不是他教的一定比别人好，大部分都要归功到孩子对他的感情上。
　　学生喜欢这个老师，自然而然也就喜欢这门课程，兴趣决定努力程度，成绩提高也是情理之内。
　　开学那天陈竟早早的到校，门卫大叔缩在军大衣里只露出半个脑袋。时间确实太早了，门口几乎没有什么人，零星几个卖早点的铺子在朦胧的路灯下冒着白气。
　　陈竟买了一袋热豆浆又拿了几根油条，经过传达室，他敲敲窗口的玻璃“大爷，还没吃饭吧。”说着将手里的豆浆油条递了进去。
　　大爷正在假寐，被他吓一跳，见是陈竟，再看看眼前的早饭，连忙摆手“不要不要，我锅里煮着呢。”
　　陈竟伸长胳膊放他桌子上，我又不喜欢喝豆浆，正巧买多了您就拿着吧，我先走啦。
　　放假期间有几个孩子的家长打电话给陈竟，说自己家小孩考得很好，陈竟听了也高兴，在心里粗略算了一下班级的情况。拿到成绩的时候，果然不出所料，又是年纪第一，市里也进了前三。
　　中午陈竟在食堂碰到副校，田园含笑拍拍他的肩膀，感慨地说“真不知道放你走是好事还是坏事啊，想想心里还真不大舍得。”
　　陈竟笑一下，说哎您怎么来食堂吃了？
　　四十多岁的女人，尽管保养得当，脸上的皱纹还是像失去水分的水果，远看新鲜，近看却苍老如斯。两个女人撑起一个学校，几乎费劲了心血，也许是体质的原因，田园看起来要比正校瘦很多，手背的青筋打眼就能看到。
　　平时两位校长都是从家里带午餐，或者出去应酬，很少有在食堂吃的，陈竟来了那么多年，也只在过节的时候偶尔见到她俩的身影。
　　田校挥一挥手里的饭盒“家里保姆女儿嫁人，我和嫂子很多年不下厨，实在做不出像样的饭菜，只能来食堂吃了。”
　　前面有教师看到田园，伸着脑袋喊“田校您要不要到前边儿来？”
　　田园摆摆手说不用我不急你们先吧。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田校问“咱们食堂什么菜好吃？嫂子嘴刁，怕她吃不下。”
　　陈竟觉得怪怪的，也没多想，歪着脑袋思考一会儿，说咱们食堂说真的真没什么好吃的，就那个平菇鸡蛋浇饭还不错，就是看着有点磕掺。
　　“平菇啊……嫂子不喜欢吃平菇……还有别的吗？比如什么菜一类的？”
　　两个女人共同扶持的生活十几年，大概已经无法用亲情来概括她们之间的关系，相比起正校的冷硬风格，田校确实温柔了很多，照顾人的担子自然落到她肩上。
　　陈竟这么一想，觉得也没什么，刚才那一瞬间的古怪念头太莫名其妙。他绞尽脑汁想食堂里卖相好口感也好的食物，还没想出来，队伍就排到了他们。
　　陈竟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一步，让田园站在窗口慢慢挑。食堂打饭的师傅一看校长来了，乐的牙龈都要露出来。
　　最后还是挑了几个看着有食欲的菜又打了点米饭，田园冲老师们点点头，便走了。
　　晚上放学，陈竟又去了健身房。可能是春节期间整修了，健身房比年前新了很多，设施也换了一批。
　　何观澜老远小跑过来，汗湿的头发一撮一撮的竖在头顶，陈竟耳尖听到好几个女人的尖叫。
　　“怎么样，我给重新装修了一遍。”何观澜指指崭新的设备。
　　陈竟以为听错了“你？装修？”
　　他不是只是一个健身教练吗？
　　见自己说漏嘴，何观澜也不再隐瞒，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一直没告诉你，这健身房是我开的。”
　　X城虽然不是一线城市，但是物价房价一切东西都不低，普通的月收入七八千，也只能算是吃饱不饿的行列，能做点小生意的都是有钱人。
　　陈竟的工资加奖金，在这个城市里只能算是中层收入。也亏得他有郝家煜这个靠山。
　　他故意有点生气的问“人家都是装有钱，到你这变成装没钱了，你是不是怕我因为你的钱才和你交朋友？”
　　何观澜伸手揉他脑袋，想什么呢，我就是觉得没必要刻意的说出来而已。
　　陈竟挺珍惜这个朋友的，从小到大他都很少有相交很深的人，更别说是朋友了。只有一个姐姐一直护着他，听他说说话。
　　他想尽快扭转以往的生活模式，没有了郝家煜，他还有身边的朋友。
　　一个人一旦有事情做，时间就变得很快。陈竟开始在教研室里大展拳脚，先是提交了几个课题改革，毕竟年轻，想法大胆归大胆，可实施性却不大，尽管大部分都被打回来了，陈竟却也觉得知足了。
　　三月份学校准备春游，陈竟作为跟班老师负责带其中一个班。往年这种活动陈竟都没参加过，因为他平时忙，郝家煜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和他独处的机会。
　　出发的那天，天气特别好，每个小孩都背着鼓鼓的书包，带着遮阳帽，叽叽喳喳的像一群蚂蚱。
　　陈竟拿着喇叭维持秩序，喊破喉咙也没能让平时乖巧的孩子安静一刻，隔壁班的张老师跑过来帮忙，还不忘调侃他“陈老师不能那么温柔，孩子们现在跟本就不吃你那一套了。离了学校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春游地点选在X城下面的一个县区景点，是个自然公园。一到目的地老师们就下了死命令不准靠近水边，不准脱离班级，不准离开老师视线。
　　安排好学生，一群老师已经累的瘫痪。低年级的孩子和高年级的孩子是分开的，所以陈竟他们这一批都是9岁以上的学生，相对来说还要容易一些。陈竟想象一下带一二年级小萝卜头的情形，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老师们找了块草地，铺上防潮毯，又从车里抗出来几提矿泉水，一个个哀嚎着倒了下来。
　　陈竟掏出烟，点了一根噙在嘴里，五年一班的班主任忽然大叫“陈老师居然会抽烟！”
　　陈竟愕然的张张嘴，才说“啊？不都知道的吗？”
　　和陈竟一个办公室的老师说“看你们大呼小叫的，陈老师不仅会抽烟，烟瘾还不小呢。但是在课堂上从来没有抽过啊。”
　　“连小陈那么斯文的人都抽烟，我还装什么啊真是的，刚才还想找个没人的地儿过把瘾呢！”
　　“就是就是，害我觉得在学生面前得维持形象一直不敢抽，陈老师领头那我就不客气啦哈哈哈”
　　陈竟无奈的看着面前的男老师一个个变身，哭笑不得。
　　孩子们玩得开心，老师们却无聊的很，聊了一会天发现各自都没什么共同语言就都拿着手机看新闻去了。
　　陈竟借着好不容易的清净眯一会儿，头天晚上看书看太晚，早上起来的时候都是梦游状态。
　　他刚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睡着，就被一声大叫给吓了回来。
　　“那个凶手抓到了！”
　　大家都看向那个女老师，年轻的女孩脸一下子红了，摆摆手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吵到你们了，因为受害者是个帅哥所以我没忍住……”
　　众人哄笑，纷纷抢她手里的手机要看照片，陈竟见没什么事儿，又接着靠在树上打盹儿。
　　“哎？真是个帅哥啊……”
　　“哈哈哈看起来是你们这些小姑娘喜欢的类型，就是不大老实的样子，我们年轻的时候是断然不找这样的人处对象的。”
　　“张老师你那都是什么年代了……哎原来是这个新闻啊，说起来这个人也够倒霉的，莫名其妙被捅一刀。”
　　“现在的医患关系太紧张了，也幸好是捅在脾脏上，要是凶手直接抹他脖子，哪还能捡回一条命啊……”
　　陈竟眼皮动了一下，感觉有点熟悉，便尖着耳朵听。
　　“我听我妈说，当时正好她在医院开药，听说楼上杀人啦，整个药房的人哗啦全都跑上去了。我妈腿脚慢，只看见地上的一大摊血，好几个人当时就晕了……”
　　“那个人当时好像是去看朋友，站在门诊室门口等朋友下班，就被冲上来的人给……”
　　“真的好可怜，不知道现在康复没有。那么帅，我都想跑到医院看他去了。”
　　陈竟换个姿势，偏着脑袋想看一下那个女老师的手机，见他睁开眼挺感兴趣的样子，年轻女孩递给他“陈老师用你年轻男人的眼光看看，他是不是很帅？”
　　陈竟定睛只看了一眼，就差点厥过去。
　　照片上赫然是郝家煜。
　　那张照片陈竟知道，有一次郝家煜参加一个品酒会，陈竟拗不过他陪他一起去。X城许多八卦记者都闻风而动，这样的聚会少不了俊男靓女，不光彩的关系都会暴露出来。
　　果不其然，参加酒会的大都是这个城市里有钱人家的孩子，年纪小的还没成年就打扮的老气横秋臂弯里挎着不知哪里找来的模特，年纪大的孩子都上小学了还不忘搂着美女招摇过市。
　　郝家煜刚开始还顾及陈竟，一帮人起哄问这谁啊六公子怎么改口味了？郝家煜笑的像只龙虾，这我家属怎么地吧，我媳妇儿腼腆，你们都边儿去。
　　陈竟一点也不喜欢那种场合，看郝家煜也跑去物色漂亮姑娘，他便躲开一边坐着去了。
　　第二天网上就有了新闻，无非就是钱色交易之类的描写，摄影师也会挑面孔，上版的都是好皮囊。郝家煜就在里面。
　　照片拍的很有水准，只露出三分之二的脸，端着高脚杯笑的张扬，那是郝家煜一贯的嘴脸。
　　不过确实很好看，陈竟调侃过郝家煜很多次。
　　现在却恨不得从未见过这张照片。
　　一瞬间他的眼圈就红了，哑着嗓子勉强说出话“这新闻是真的……还是假的？”
　　众人看他脸色难看，面面相觑，女老师也吓坏了，结结巴巴不知说什么好。陈竟嘴唇抖得厉害，伸出手夺过手机再次辨认，确实是郝家煜，眼泪一下就掉了出来。
　　不知是谁说一句“我想起来了，这是陈老师的哥哥吧，我见过他在门口接陈老师几回。”
　　陈竟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喉咙里泛起一股腥甜，他原地转了好几个圈不知道该干什么，只是一直啪嗒啪嗒掉眼泪，年长一些的张老师看他站不住的样子，忙扶着他。
　　陈竟喃喃的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不可能……”说着就哽咽的不能继续。张老师扶着他安慰“还不一定呢，也可能是新闻搞错照片了，你别着急，我看谁能送你回去。”
　　被吓傻的年轻女孩说“我送他吧，我会开车，都怪我……”
　　陈竟听到回去两个字，终于有了反应，一把抓住张老师的手“我要回去，麻烦你帮我看着孩子，我要回去。”
　　最后还是一个男老师开车把他送回市里。
　　一路上陈竟想了很多种可能，每一种最后都会拐到坏结果上去，陈竟心想，妈妈，他真的要被你念叨死了。
　　我只是不想和他一起了，没有想让他死，也不想他受一点伤。
　　没有人比他更希望郝家煜长命百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