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乱同人黄泉篇》蒲上篱

49、第 49 章

　　后来我又活了很久很久，不知是哪一天，不知是哪朝哪代，土地庙给人改了供奉桃花仙，我未被丢出去，瓶中的桃花历经多少年仍不朽不萎，便一齐被供了起来，求姻缘求前程，小小的一座庙热闹了一段时间，日日香火熏得我难入眠。又过了许多年月，桃花仙说是不灵，当地人又重拆了还做土地庙，跟从前一般模样，只是神像不是从前那个了，都成了新的，只我这么一个土灰的石瓶还摆在那儿，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过去许多事都忘了，只隐隐记得公子几个人，曾经的诸般种种，却都成了影子，模模糊糊记不清楚。
　　哪一天我正打个盹儿，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进来，一睁眼看见个小姑娘，正是夜里，看不清她样貌神情，只觉得有些眼熟，小小一个人却是忧心忡忡的样。
　　正要再睡，听见她低低一声叹，猛击在我心上。
　　我从前夜里是能视物的，只是如今眼神不大好了，再张眼去细看，她也正好抬头，黑沉沉的一双眸子，全无亮光。难怪我觉得眼熟的很！
　　这分明……就是我从前的样子！
　　我身为生人时在人间还未张开眼过，入了地府便有了一双夜可视物的墨瞳，再瞧下面的人，一模一样的眼睛，我多少年来未变过身形相貌，一直是十岁小童的模样，这么多年凝不成实体，渐渐忘了以前的样子，现在看来，竟就是从前的孟囡囡。
　　只不知现在究竟是何种情况，我怎会遇见“我”？
　　地下人穿着青色缎子的衣裳，上面还沾着几根稻草。
　　夜里在土地庙，瞧她神情，大约……我记得从前似乎和尽崖师兄来过这儿，是为进皇城？
　　若我猜得没错，她此行所为的，便是救方君乾的性命。
　　而后……方君乾回转，公子复生，我改了天理轮回……再过不多年，李将军便要顺着被改过的命运而去了。
　　我帮是不帮？
　　地下人走来走去几回，脸上有些焦躁，再看外面，天色已有些发白，再不过多久，便要真正大亮了，此后，怕再无机会。
　　正在心里斗争，地下人却突然停下来，看了看我这边，脸色突然变了变，像是发觉了什么，走了过来，顿了顿就直直冲我拜了下来。
　　大约是觉出不对了。我叹了口气，心下有了抉择，开口道：“你起来罢！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上前来。”
　　她迟疑了一下，便到了近处。
　　我道：“你过来，折一小段桃枝去，莫要折的多了。”这桃枝多半是修成仙的桃树身上折下来的，能盖住人身上鬼气，带在身上进出皇城是无忧的。
　　她听话上来，踮起脚折桃枝，我恍惚了一下，多年以前……我也是这般……
　　原来多少年前我以为的什么土地神桃花仙都是错的，我那时候听见声音熟得很，像是日日在耳边的，却没想到，这声音就是我自己的。
　　我以为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任事态发展不管不顾，却原来到了跟前，还是不能不插手。
　　孟囡囡为什么而活？为的只是千百年前左辅星君的一次恩德。为的只是前世今生公子的长乐万安。
　　世间劫难他已受的够多，我为他挡一些有何不可。
　　下面的孟囡囡叩首谢恩，我心里好笑，我那时拜了又拜，却不知只要在心里拜拜自己就好了。
　　我嘱她万不可泄露此事，她应了又谢过便走。天边渐白。
　　我看了看天色，突然头上一痛，猛地睁开眼，哪里还有孟囡囡？
　　不过旧事一梦。
　　我不愿多想其中究竟，若是真的，那便就是我又经抉择，最终还是选了自己的几分私心。
　　许多人又要为这一念死去，李将军之死，我最为愧悔。
　　思绪间外头吵吵嚷嚷像是打斗之声，砰地一声，有人撞开了半掩的门跌跌撞撞跑进来，手捂着左臂，臂上血流不止，像是受了枪伤。
　　是了，已经过去了许多年，火器枪炮皆造了出来。
　　我抬了抬眼看被打伤的那人。
　　一眼看到那人的脸，我脑子猛地一炸，这是……
　　外面有人追了进来，那人无处可避，转身往佛像后闪去，追来的人抬手开枪，他眼看就避不过了。
　　罢了……我凝起全身的力气往外一偏，呼的一声是子弹飞过来，再一声“啪”，万籁俱静。
　　子弹偏了准头，我看着瓶身碎成许多片，再也无力去做什么。
　　我欠他的。
　　许多年前和尚说的话竟都成了真，我因谁而生便因谁而灭，因我而灭的自会因我而生，因果轮回，恩怨皆有报。
　　我看着他抬手击倒敌人，蹲下身一片一片将石瓶的碎片收拢，腰间一把马鞭缠的死紧。
　　我欠下的债，俱都还了。
　　世上再无孟囡囡。
　　眼前一片雾霭，我突然想起那年，公子带我走过奈何桥，桥下远远地有人唱——前世今生，前世今生，萍水相逢，萍水相逢，你匆匆他也匆匆，奈何是过路人。
　　最难忘过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