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乱同人黄泉篇》蒲上篱

48、第 48 章

　　自此便隔离人世间。
　　天下之大，他们二人在此相守，山山水水日日月月，终于有了一个家。
　　当年说过的相伴去看世间美景也应了诺，每每往外边儿去，走过从前走过的没走过的路，一脸满足。只是最后公子身子弱，到了异地后水土不相服，便不再走了，只是闲暇时会出谷看看外面，热闹过后，还是觉得两人守着安安静静最好。高处有平地，先前只一所木屋，方君乾嫌木屋冬季里不抗冷，就一点点自己动手，难为他一个皇帝认真起来盖屋子，倒也不赖，虽说外面看去不太好看，总归住着舒服就行，也不知他从哪儿弄来从前用的那些东西，雪白的狸子皮当了地毯铺，公子喜欢这些山水自然，可总是从前那般吃住养出来的，如今入了山林，两个人究竟都是衣用吃住不曾缺过的人，真要自己动手还不知做成个什么样子，便也就随着方君乾了。
　　那谷隐蔽，难以发觉，公子又在谷外布了遮掩的阵法，常人难以发觉，更不用说进来打搅，两个人避世隐居，倒也悠闲自在，公子没了许多心事，不似从前那般待自己决绝，方君乾更是日日缠着，许多年前不敢想的生活，如今竟成了真。
　　这些年来我也曾见过公子，那时他与方君乾外出，经不住方卫伊几次来信，便回了皇城去看望，走时路过城外的土地庙，公子便叫停下，方君乾推着他进来后他让他出外面去等，一个人对着我栖身的石瓶发了好久的呆，也不知他是否知道了什么，虽说以前的事必然是想不起来的，但无双公子推算天机厉害之处，连神算玄机子都甘拜下风，就算是此事与他相关他算不得，必定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世上又有什么事逃得了他的眼。
　　那日桃花开得好，他手里拈着一枝，漫不经心地把玩，良久，将那桃枝放在了土地像前，出声道：“囡儿一别良久，我已记不得多少年，今后恐再不得见。”便手一转，扣着轮椅出去了。
　　我分明瞧见他一闭眼，显然是忧心。心里一酸，只听见他临出门的低低一语：“羁绊十余载，而今万般皆安定，囡儿再无烦忧。”
　　我看着他出去，再忍不住，眼一闭，却无泪可流，土石本无心，又哪里来的眼泪。
　　羁绊十余载，而今万般皆安定，我再无烦忧。
　　原来他竟都知道。
　　十余载相随，他知道我与他有羁绊牵扯。不知道的，是羁绊本非十余载。千年百年，我受了他多大的恩德。
　　原是我该做的。
　　后来公子走了之后，便再无相见。
　　我偶尔睁眼看看，他与方君乾一起，走过天涯海角，相守幽谷小屋，悠然自得。
　　再后来，我常常睡着，没什么人来，我便也懒得睁眼，偶尔听说外边事，说绝世双骄前些日子去寻一家馄饨摊，摊主吓的请了老摊主来，却是旧相识；说新帝不肯娶亲纳妃，朝里的老臣长跪不起请命，那位琵琶国手不知所踪……这些那些，我开始时仍仔细听着，后来懒了，只在谈到公子时抬抬眼，便就又睡去。我不知怎么会变得这么嗜睡，大约是心愿了了，再没什么可忧心的，便身心俱疲惫了。
　　十年千年一样过。
　　如今我已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公子与方君乾早已转世，我睁眼看了，穿着那个时候笔挺的军服，公子依然一般模样，只是眉间朱砂没了，我却总觉得什么时候就又会显出来。
　　总归他们安好。
　　其中只一件事让我惴惴到现在。不知是什么时候，我梦里常出现幼年遇到公子那天在万象镜中见到的景象——通人间接地府的铜镜里，桃花灼灼，凄艳至极……我再回过头去，恍惚得见一树桃花飘洒如雨下，繁花瞬间枯藤，回过神儿来，却依然一树繁华……隐约听见谁的低低呜咽，一声压着一声，催人肺腑，凄然欲绝。
　　桃花树。袖手崖。
　　和尚说过万物皆有因果。
　　于是有一日大约是顺天意，来了个道士，手上的拂尘一扫，我便瞧见了本该出现在在这世间的景象——如我在镜中看见的那般。
　　宇历二年，公子中毒不治，身亡。
　　宇历十七年，方君乾禅位，于袖手崖自刎，身亡。
　　宇历二十四年，李生虎大训劣子。
　　世间没有孟囡囡。
　　公子与方君乾皆早早逝去，而李将军，戎马一生安度晚年。
　　有人因我得福，有人却因我遭祸。
　　孟囡囡究竟是福是祸。
　　于是我一直觉得再来一次的话，我或许不会去更改他们的命运，我这时候才知道为什么我做下的那些事会让我被打入无间地狱，我自以为帮了许多人，最终帮了多少，便害了多少。
　　老天从来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