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乱同人黄泉篇》蒲上篱

33、第 33 章

　　奈何桥依然是旧模样，桥下的流水也一般奔腾不息，过往魂灵一个接着一个走过来，步子漂浮眼神空洞。
　　我实在不愿变成那样。
　　旧事故人，不过桥边没了公子，我总是忍不住往那处看，记得当日他独立桥侧，贵气逼得无人敢近身，婆婆一句话，我便伴了他有五六年。其实多想就那么一直在他身边，魂消魄丧亦不足惜。
　　上头府主凛然端坐，周旁判官执笔数过往人事，好事多，下一世便是依旧为人身世富贵，坏事多，下一世便做牛做马以抵罪孽。这样的场面我看了千百回，不想今日轮到我。
　　白衣判官勾画了几笔，便将功过册递与府主。
　　府主看了几眼，掷了锁鬼索下来，声音喝喝：“奈何氏女，窃禁书习禁法，妄改天命私逃地府，罪及三界，天律惩处，夺魂取魄，永堕阿鼻！”
　　阿言无，鼻言遮；阿言无，鼻言救；阿言无间，鼻言无动；阿言极热，鼻言极恼；阿言不闲，鼻言不住。不闲不住，名阿鼻地狱。阿言大火，鼻言猛热。猛火入心，名阿鼻地狱。
　　地府下头最后一层，进阿鼻者，永世，不得超生。
　　我不由地晃了几下，早知如此，却……不悔当初。
　　地府不得阅的书是我拿的，还魂续命的法子是我学的，我违了公子的意愿强行唤醒了方君乾，我偷偷将未喝人世汤的公子送出地府，我教方君乾上昆仑山摘不死果为公子返生，我趁百鬼夜游逃出地府私宿人间……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改天命的举措，稍有不慎，便是三界混乱，天界星君无人，人间机缘大变，地府百鬼不安。如今判我结果，也是我该受着的。
　　行刑人过来为我锁上锁鬼索，我乖乖任他举动，脑子里倒是难得的清明。
　　夺魂取魄，永堕阿鼻。
　　我转身走上受刑台。
　　婆婆还在奈何桥边一碗一碗舀着汤，她远远地看过来一眼，满目沉沉，不辨情绪。她原也是不该有情的鬼，这一眼，已是尽了昔日所有的情。是我不懂珍惜。
　　我闭上眼。听人说生生打散魂魄是很痛的，倒有些怕。
　　面前有破风之声，夺魂鞭挟着隐隐现现的明黄佛咒击过来，我偏过头去，鞭刑还好，只是这佛咒我实在是受不得。但到了这份上，哪里还是我能选的，只得等着罢！
　　“稍待！”突然却有人出声制止，我讶异抬头，缺见是那判官，手里勾勾画画不知在做些什么，心口却现了火红来。我看着，无端想起公子燃的那尊旺火。
　　他写完，俯首在府主耳边说了几句，再抬头便开口道：“奈何氏，念你受累世因缘牵掣一心还恩，冥律赏善罚恶，恕你六年后出阿鼻，往忘川。”他此话说完，心口的火光一下子暗了，我眼角瞥见他脸色惨白松了口气，显见方才是痛到了极致。公子竟将这也算好了。
　　六年之后……六年，我心下苦笑，单是这夺魂鞭刑便不知能不能挨过去，熬过了，便能侥幸留得一魂一魄，熬不过……便就当场魂飞魄散，什么都不留了。
　　一鞭打下来，归命普遍诸金刚……佛咒隐隐，是不动明王咒，降魔佛语。
　　第二鞭紧接着，残害破障……
　　第三鞭，不空暴恶……
　　第四……大忿怒……
　　我身上剥皮刮肉一样的疼——或许比这还疼，一鞭鞭下去，非要剥的我魂魄分离不罢休。已不知是多少鞭了……我脑子里一片混沌，罢了……罢了……我受不住了……魂飞魄散便魂飞魄散罢！我实在难忍，便自暴自弃了。此念一出，我便觉身上有什么被生生剥离了，大概……是一魂……或是一魄？我已无力再去想。
　　又有一魂被抽出，击散，人有三魂七魄，我这……是最后一魂了罢……
　　……归命一切如来。佛咒最后一言。
　　我大约……再也见不着公子了。
　　浑浑噩噩间只听见劈啪一声，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断了掉了一地，我眼睛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