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乱同人黄泉篇》蒲上篱

32、第 32 章

　　新旧迎送一宵中。
　　我回到宫中时公子正在指点着方君乾垒着个堆子，高高的垛子，塑泥作判官模样，周旁围着石炭，方卫伊兴冲冲地上去问这是什么，公子也颇有兴致，答他是旺火，从前他在三皇晋地游历见着那里乡俗，除夕夜家家炽炭于庭中，通宵不熄，是来年旺盛之意，左右闲来无事，便垒来瞧瞧。
　　倒是中间那个判官垒的实在像，看得人心中竟寒津津的。
　　旺火要夜半才发，今夜按人间的例是要守岁的。宫里有夜宴，方君乾说不去了，叫那些大臣们也省点心，跟他们过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为着面上过得去而已，便叫散了，明夜再设，今儿晚上好好陪着公子过年。
　　今夜有口福，公子亲手包的饺子下了锅，翻翻腾腾上来又下去，公子手巧，包的个个都元宝似的，滚水烫着，外头叫方卫伊放了几个炮仗，震天的响。我一眼眼看着，原以为没多少离情，此刻却总觉得舍不得，心里堵着个东西似的，要说又说不得。
　　饺子出锅了，圆圆滑滑晶莹剔透，方君乾手实在笨，捞了几回没捞出几个来，倒是没一个破的，他和方卫伊抢着吃，头一回的被他们俩一人一半直接分了，还盯着我碗里几个公子给捞出来的，直被公子瞪了才停了手，乖乖坐着等，我吃了一个，皮透薄，咬一口，满嘴里都是馅儿的鲜香，公子的手艺实在好。
　　吃撑了放下筷子，收拾了一桌子残余，方君乾他们出去放烟花点旺火，公子刚生了汗，方君乾不许出去，我便也陪着一起坐着——过了今夜，再见还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开始看着书，不知什么时候手里的书放了下来，远远看了一眼窗外黑沉沉的天，突然开口：“囡儿，你此去，多多保重自己。”
　　我大惊，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支支吾吾道：“公子说的哪里话……”难不成公子竟想起来了？当日婆婆的两碗汤一碗主他神格一碗主他人世，他为了方君乾弃了神格，连地府诸事一并忘得一干二净，怎么会知道我今日要离去？
　　他摇头浅笑：“我略通规格算术，那日初见就觉出你不寻常，却不知是那方人士，虽不知你是什么人，但终究与我相处良久，你日后的命数尚能推出一二。”他看向我，道：“你此去凶险，无人能助你，万般皆看造化。”
　　我心下一酸，低声道：“公子也多加珍重，囡囡之后，恐再不得见了。公子……勿以为念。”
　　他微颔首，继而又淡淡笑道：“我本打算教你些女孩儿该学的，如今未学得几成，却要走了。”
　　我险些滴下泪来，只应道：“是囡囡蠢笨。”
　　一时间没了声响。
　　外头方君乾备好东西进来了，刚一进门天上就炸开一朵银色的花，星星点点照亮了夜空，着实好看，方君乾试了试公子的额头，觉着没汗便给围了大氅兴冲冲地推着公子出去，还招呼我：“小丫头，走，点火堆去!”他倒是没想起来皇宫是不许私底下点明火的，起了火势可是杀头的重罪。
　　左右皇帝是他，我也就不担心了，随着出去，见他握了公子的手去点下面的火引，再略吹吹就带着公子往后退，一阵风过来，火势一下子飞涨，呼呼地将里头判官的像吞噬不见。我心里头一下子热起来——怕什么呢，我都死过一次的人了，再有什么可怕的呢！
　　烟花放了开来，哗一下就布满了那块黑沉沉的天，方君乾说皇都北边小巷里有制烟花爆竹的能手，放上去了能和真人一模一样，他有心要求一副，制公子的样子，又想是一眨眼就没了的东西，舍不得将心爱人送那么远，便就作罢了。听了这话，公子微红了脸笑：“那又有什么，总归该在的还在。”他从前是不说这些话的，公子脸皮薄，听一听就红了脸不去理，如今却像是看开了，这些事俱都看得淡了许多，唯有一个方君乾放在心底。
　　更声远远地又打响了，寅时一刻。
　　公子困了，方君乾不忍他受累，便不守着了，抱起人进了内室，安安稳稳抱着睡了，却不知他自己睡了没，我看见他眼睛睁着，低低自言自语：“我为你守着，我只有你一个了，定要你平安长寿。”
　　月色沉沉，寅时二刻。
　　方卫伊挨不过，尽崖师兄便带着他回去睡了。
　　寅时三刻。
　　我独坐在院中，旺火仍呼呼燃着。
　　里面慢慢出来个黑影，我站起来行了个礼，不声不响。
　　他走在前面，我回头看了一眼，夜色朦胧，里面诸人诸事皆安稳平和。
　　便就走了。
　　囡儿，你若回来，便来寻我罢。方才公子这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