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乱同人黄泉篇》蒲上篱

24、第 24 章

　　十八日那天我呆在屋里没出去，我耳力好，静着听见远远地外头像是有人说明日陛下要与公子去城外的大相国寺上香礼佛，叫快些备轿马，又听见尽崖师兄让别跟着，只需备顶小轿就可，余外什么车马轿辇一律不要，说罢便似乎是往我这处来了。我想着自个儿也不知能不能进去那佛堂净地，平生一回也没去过，总是想要去看看的，又想着手里揣着那桃枝，我到时不入佛门只在外头山上看看，应也不碍事。
　　果然尽崖师兄就进来了，后头仍跟着方卫伊那死小子，说了明日一同去拜佛，问我是否也去，我应了，关门时看见哪里的红影一闪，心中一动，便说今日身上不舒服，想歇歇，后日将功课一并补上。尽崖师兄允了，嘱咐了好生歇着，便出了门，方卫伊嘲讽了几句，倒也没再说什么，今日没人与他抢师兄，他还乐得很呢！
　　尽崖师兄他们走后我关了门，屋里没了光亮，更显出几分阴涔涔来。我也没刻意去寻，只把那桃枝取出来放远了些，才刚离了一会儿，心口就隐隐作痛，饶是如此，我也未再将它取来，只静静等着。那桃枝上有几分仙气，护着我不至被伤，如今离了，自然有影响。不过总是原本样子才能吸引些鬼怪出来。
　　不到一盏茶的光景，就见有影子慢慢现出来，渐渐看得真了，却是个穿着嫁衣的女子，未戴凤冠，挽着新嫁娘的髻子，鬓间斜斜插了一朵珠花，脸上有泣痕，虽已不是生人，却也是容貌端丽，周身气派更是透出一股贵气来。
　　“归人作何名？”我问。
　　她开始时并不答，只反反复复唱那几句“未遣铺簟席，未同拜亲情，君心如他人，新妇不同行”，唱着唱着就流下泪来，声音便愈来愈小，最后索性听不真了，她却还是细细地哼着，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唱，悲悲戚戚。
　　我又出声问：“归人应往黄泉去，何故在此？”
　　她终于抬起头来，一双眼里不知是悔是恨，哽咽着声音幽幽：“何故在此……何故在此……我寻不到出路，左右皆是墙，哪里的黄泉……”她一转脸，颈上赫然一条青紫的淤痕。
　　聊盟公主毅飞莼，宇历二年薨，死于自缢。我猛地想起这人，再看面前，确确实实就是那位不为大倾所承认的方君乾明面上实实在在的正妻莼阳公主。
　　生人自结此生因果不合天地规制，故自尽之人不得投胎转世，入不了地府，拘在人间便成了孤魂野鬼，何时将过往诸事都不放于心上了，将自己的死因都忘了，何时才可随地府的引魂人去再行轮回。
　　地上的人仍哀哀切切唱着那几句词，她神智已有些不清不楚，但依旧记得旧事，如此执念，怪不得到如今已几年了仍不得入地府。
　　我是地府之人，虽现在是这般模样，但多少有过往的情分在，举手之劳能帮则帮了。况这莼阳公主与方君乾和公子的牵扯不浅，若是不能了结，恐日后又是一桩烦心事，我如今在这儿也无事，既跟了公子，什么事自然都是以公子为先的，如此想，便下了决心要送这位公主安安生生下黄泉。
　　她依旧半坐在地上，眼神不知看着哪里，飘飘忽忽，嘴里依旧断断续续能听见是那首不成调的曲。我慢慢上前去，鞠了个礼，慢慢道：“吾乃奈何孟氏女，归人且起身，落定尘埃便随我入黄泉。”
　　她抬眼看我：“黄泉……是我的归处么？”头上的珠钗映着不知哪里的一缕光，泪珠子似的让人一怔。
　　“自然。”我点头：“也是我的归处。”
　　她倏地落下泪来：“莼阳，竟也有归处。”
　　我对她多少怨怼，皆随着这一句话散去，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久到我已不在公子身边，那些人零零散散皆自我身边远去，久到我一个人不晓得时光是几何，朦朦胧胧间突然想起她这一句话，霎时如醍醐灌顶，不觉却流下泪来——孟囡囡，竟也有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