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乱同人黄泉篇》蒲上篱

12、第 12 章

　　脚步声逐渐远了，我站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我如今回地府也得几天日子，找着公子了人间又不知有何变故，离方君乾大好之日只剩下一天，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心里乱糟糟的，先前的话我听出了几分意思，方君乾这病要好，非得忘了公子不可，想来那药……怕是公子早有打算。我乱了手脚，不知究竟该怎么做，这是公子的意思，可谁知他究竟是不是真心，大约，也是再没办法了。可我心里终究不服，不服些什么却不清楚，只想着要搅局，不能就这么算了。
　　打定了主意，我回屋换了件厚实点的衣服，仍然隐了身形向小楼方向去。今夜非得搅他个人仰马翻不可。
　　是夜。
　　小楼里笼着炉火，倒是不止方君乾一处暖和。
　　那位帝王仍没有睡下，我走近了恐他发现，只得远远地看着，他一手持笔，桌上铺着雪白的宣纸，像是在画些什么。
　　这会儿夜还未深，守夜的人精神头还好得很，我怕被人发觉，只得等着。
　　等的眼皮都快要合到一处去了，外头有人低低道：“爷，三更天了，该歇下了。”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见那厢儿已熄了烛火，便悄无声息地潜了过去。
　　桌上确是画。我惯了暗处瞧得分明，画中人着白衣端坐，一把竹箫一点朱砂，连根根发丝都画得清清楚楚，一看便知是谁。
　　但他不是已不记得了？床上的人像是睡得很安稳，神色间也是一片舒缓。
　　我心下奇怪，近前去看，却发现他鬓间白发不知何时竟慢慢黑了回来，此时竟已是一片乌黑，只夹着几根不起眼的白。我心下大惊，发由心生，他这白发是为公子而生，此时回转，定是已忘了大半！
　　一下子乱了手脚，不能就这么任他去忘！我看了眼那画，必定是他呕心之作，他既能在这时仍清楚画出公子相貌，定是还有旧情未全忘了。我定了定心神，此时若想让他记起来，那便只有引他心魂入障，看睡梦中能否勾起他一丝神智来。
　　此时我已经全然忘了这位陛下原是天上的星君下凡历劫来的，我擅自离地府改他命缘，相悖于天地轮回，日后定是一份孽债。只想着公子一生记挂着他，他怎能就此将公子忘了想到地府那人，心里就一片凄怆，满心想着的，只是偏袒他一点，让他欢喜几分。
　　夜愈深了，外头一轮圆月倒是明晃晃的。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没了气息一样。我心里想着那时听过的引心魂之法，慢慢现了身形。
　　我虽说是个鬼婴出身，道行不高，不过施几个乱人心智的小法术还有些底儿，便看缓缓叫他名字：“方君乾……方君乾 ……”
　　床上的人手动了动，却没声息。
　　有了反应就成，我便放下心来问道：“画中人是谁？”
　　依旧没半点声响，我泄了气，果然还是不成。正准备放弃，便听到低低的一个声音：“肖……倾宇……”
　　我心下一惊，后又大喜，成了！便再问：“肖倾宇是谁？”
　　又是半晌沉默，像是想了许久：“是……谁？”他果真不记得了。
　　“你可还记得当年之约？”
　　“约……”他依旧想不起来。
　　“你可还记得企国之行？”
　　“企国……”
　　“你可还记得你和他结发于金銮殿惹得龙颜大怒天下皆知？”
　　“结发……”
　　“你可还记得……肖倾宇此人？”
　　“倾宇……”他依然是一般的语气，几分茫然几分困惑，只是在说到“倾宇”之时，手紧了又紧，眼角倏然滑下泪来。
　　“他逝于袖手崖桃树下，中毒一月而亡，为了你日日忍虫啮蚁噬之痛，抬手披衣亦不得，仍为你思虑定国之策，如今已下堕黄泉，与你生生世世不复相见！”
　　“倾宇……”榻上的手捏的骨节发白，又听见喃喃道：“生生世世……下堕黄泉……”床上的人猛地睁开了眼，身子往前一仰，竟“噗”的一声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再抬头，鬓间已是一片雪白，一双眼里数不清有多少悲痛，只见沉沉的像是块石，狠命的咳了几声，眼一闭，竟倒了下去。
　　天青的锦榻上一口殷红的心头血，直直刺进了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