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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兄妹?奸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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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宫里有没有对我好的人,必然是有的,我皇兄宋晋尧勉强算一个。
只是他太忙了,忙着为国家创收,忙着为后宫增产。我见他的机会不多,他却对我不错,这个中缘由,我很是琢磨了一阵。
也许因我是大玄皇宫里,他唯一的妹妹。
他身为嫡出长子,早在出生那日起便被立为太子,其后又有过两位庶出弟弟。如今,一位找不到,一位回不来,至于其中奥妙,我所知甚少。因此,他对我这个硕果仅存的妹妹,便会不自觉的投入更多兄长情谊吧。
而我,也成了敢叨扰他处理公务的少数人之一。
雨过天晴,我遣走福芽,止了惊鸿殿外的太监通传,轻手轻脚迈进大殿。殿内灯火通明,温暖异常,焚着提神的迷迭香。前殿堆满公文的龙案后没有人,我又来到后殿,一眼瞧见软榻之上,侧躺而卧的一袭明黄。软榻边垂头立着宋晋尧的近身服侍太监,小徳贵。
我打声嘘嘘,小徳贵抬头望过来,不动声响地行了个礼,猫腰踮脚走过来,压低声对我道:
“主子,皇上批了一宿的折子,午膳也未用,刚躺下。”
我望了眼软榻上的人,道:“那我先走了,别说我来过。”
一回身,背后响起个漫溢慵懒的声音,“宋凉。”
我调转走到软榻前,摆出欣喜若狂又于心不忍的样子,“把皇兄吵醒了,罪过,罪过。”
宋晋尧保持着先前睡姿,眼皮都没抬一下。要不是这大殿里没别人,我真怀疑,方才那声“宋凉”是出自他人之口。
先前和福芽议论的美男子话题,将宋晋尧排除在外是对的。他就是长得出奇好看,就是觉得,该是那眉眼,该是那鼻唇,该是那一身与生俱来的贵气,通通该属于这个叫宋晋尧的皇帝。
他气息平稳,半晌未有动作。人再好看,这么傻傻地盯着也不合适,我微微俯下身,气音探寻:
“皇兄,你接着睡,臣妹先行告退了。”
步子还没撤,眼前明黄一晃,我手臂一紧,身子一拧,便被他拉坐到身旁。他居然依旧阖眼,吐息沉定,仿佛未曾有过任何举动。
胳膊尚在他手里,我一抽动,他缓缓睁开了眼。他的眸子也很黑,可与符钰又大为不同。符钰眸子黑得清澈,纯净无杂。宋晋尧的眸子黑得幽深,像藏了许多东西。
“站着作甚,朕抬眼跟你说话,累得慌。”
批一晚上奏折不累,抬抬眼皮跟我说话就累了,真龙天子的累法,果真别致。
我也有气无力地跟着道:“皇兄,臣妹也因抄书,一夜未睡,累得慌。”
“哦,是吗?”他半眯眼打量我片刻,欠身让出半张软榻,正经语气道,“既然如此,朕赐臣妹半张榻,与朕同憩。”
……
瞧瞧,这便是我说所的“勉强算好”。只因宋晋尧对我时不时还会有些,连我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断然不属兄妹情谊。我见他机会不多,通常源于,我不太给自己这样的机会。
呵呵笑两声敷衍过去,我还不忘恭维,“皇兄真会说笑,真会逗臣妹开心。臣妹现下心情大好,便也不觉得体乏了。”
他松开擒住我胳膊的手,挺身坐起,没因我的心花怒放,赏我半分笑意。他不是爱笑之人,至少我还未曾见他笑过。
我们间的距离因他起身而拉近,近得只要给我小半柱香,我便能数清他的长睫。软榻之上,这样近的距离不适合兄妹,我笑着站起,提议:
“小徳贵说,皇兄尚未用午膳,不如臣妹陪皇兄用膳?”
“也好。”他淡淡道。
小徳贵领命传膳,我撤开一步,让出位置给小徳贵帮宋晋尧整理压皱的龙袍。宋晋尧笔直站在我面前,狭长凤目一直盯着我,盯得我心了虚,不打自招,
“皇兄,其实我是有事而来。”
“准。”
“皇兄真要送臣妹去和亲,嫁给那个辽国土贼?”
“辽国太子。确有此事。”
“臣妹不从。这宫里谁不知晓玉柱长公主喜欢符钰大学士,连他自己也知道。”
每逢学测,难题诸多,无能为力,唯有提笔抒情,书一句肺腑之言——“符先生,本宫喜欢你”。
宋晋尧未再作声,挥手命小徳贵退下,径直走向前殿龙案,与我擦身,龙涎香散。我转身跟上,立于案边,讨好似地为他研墨,余光细察龙颜。也不知,他看的是什么折子,眉头一蹙再蹙。龙颜不悦,我执墨的手不自觉施力,研磨出细碎嚓嚓声,于这空寂的大殿内,显得尤为刺耳。
宋晋尧定是听烦了,换本折子偏过身,赏我一头乌黑长发。既然瞧不见龙颜,我便不怕,放慢手上动作,自顾自说开了话:
“辽国太子是扁是圆,臣妹不知;性子合不合,臣妹不知;数千里外的北漠,究竟民风民俗如何,能否适应,臣妹也不知。这也不知,那也不知,臣妹嫁过去,岂不成了二傻子?再说,臣妹流浪民间十多载,好不容易认祖归宗,与皇兄太后相认,臣妹还想在你们身边多待几年,尽尽孝道呢。”
宋晋尧照旧专注于奏折,纹丝不动,究竟听没听着我的话,我拿捏不准。半晌,方才飘出一声,
“仅此而已?”
丢下蟠龙纹墨,我提裙跪地,响动颇大,膝头生疼,嘴里的话更为果决:
“皇兄圣明,臣妹便也不妨直说。臣妹心中只有符钰,符大学士一人,再容不下别人,还请皇兄成全。”
宋晋尧闻声回转,眼风扫过被墨汁溅脏的几叠奏折,俯看而来,神情淡漠。如若我是拼死进谏的臣子,他平静的神色,只怕会令我愈发忐忑,君心难测。
“辽国太子是扁是圆,性子如何,下月大宴,你自有知晓。你方才说你流浪民间十多载,想是过得颠沛流离。若远嫁北漠,做上辽国太子妃,定也难不倒你。
至于孝道,你不跟朕面前跪着,摆出副贞洁烈女模样,从了朕与母后的安排,便是尽了最大的孝道。
你既然夸朕圣明,朕自然要顾及臣子感受。你心中只有符钰一人,他心中究竟是否唯有你一人,朕倒要过问过问了。”
一条条用情用心的因由,被他全数驳回,滴水不漏。白白可惜我这结实一跪,坐实了烈女之名,再起不来。我挺了挺腰杆,端出皇家女子的骄傲,
“长公主下嫁,何须顾及臣子感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不成还有敢找圣上妹妹不自在的臣子?这个道理,皇兄你不是最清楚?”
“只怕,他更不敢找朕的不自在。宋凉,皇兄提醒你一句,别拿旧事做新提。皇兄不会无缘无故疼你,这个道理,你也应该最清楚。”
“我……”
对上他讳莫如深的眸子,我将辩驳之词吞入腹中,垂眸安跪。长久时辰内,眼底宋晋尧那双御靴也始终一动未动。直到小徳贵轻声一句,皇上该用膳了,才打破满室寂静。
御靴随即从我眼前悄无声息地走远消失,前殿龙案下,只剩我一人。嗖嗖寒意从坚硬地砖直窜上来,我呆望着地砖上雕工精美的蝴蝶图形,栩栩如生,只觉有些恍惚。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小徳贵的声音在耳边轻飘飘响起:
“主子,皇上让您先回,好好反省。”
我拒绝了他的搀扶,慢慢起身,走出惊鸿殿。灯火通明是假的,温暖异常是假的,只有一颗肉长的心是晦暗的,冰凉的。
回到归云殿,褪去厚重裙衣,踏入福芽一早替我备好的热水浴中,雾气朦胧,我搓红了右臂,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福芽,你说你主子我,在皇兄心中可还有几分重量?”
捧着干净衣物侍立一旁的福芽,收住停滞在我后背的目光,频频点头,
“有的有的,主子是皇上唯一的妹妹,自然是有的。”
“那在符大学士心中呢,我可有分量?”
“主子,奴婢,奴婢不敢说。”她嗫嚅道。
“不用说了,我明白。”
划拨开浮水上零落花瓣,福芽人勤快,唯独不太长记性,我朝她勾勾手,她忙行至近前,瞪大眼珠等我下文。我笑,她便也笑,的确没心没肺。
“福芽,皇兄太后有意将我嫁给那辽国太子,我要是真去了穷山恶水之地,你可愿跟我一起?”
“愿意,愿意,主子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她像我已决定撇下她一般,急急表明心意。
“下月,你该满十八了吧?如果宫里规矩我没记错的话,年满十八的宫女可期满还家。你难道不愿出宫与你爹娘团聚?你要知道,辽国很远很远的,辽国人都是些食髓饮血的荒蛮野人。我们这一去,只怕再也回不来了。”
“这,这……”她咬唇踌躇了,眼神摇摆不定,最终如痛下决心般抬起头,坚定道,“只要跟在主子身边,奴婢不想家。”末了,她似乎怕我有疑,又添了一句,底气却失了一截,“吃……吃人……奴婢不……不怕!”
“福芽呀,”我无奈地唤一声她的名字,摇头道,“可主子我不想去。我瞧得出来,你也不想去,对吗?”
她认命点头,我接着又道:“既然你我都不想去,总是要想个法子才好。”再唤她近一些,她一瞬发愣,谨慎贴近,隔着半指间隙,我悄声道,“这样……”
我是大玄皇宫里的异数,那这宫里真龙天子便是我的变数,谁走错一步,均难逃劫数。不能错,谁也不能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