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逆流暗涌——第四节 ...
-
“我不嫁！打死我都不嫁！！”云梓阳近乎咆哮的声音在整个屋子里回荡，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在不自主地颤抖着。
云晟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让死沉沉的空气都凝固起来，在大厅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不嫁也得嫁！你以为这个家是你说了算！堂堂五叶山庄的二公子还配不上你么？”云晟的声音不怒自威，云梓阳站在他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我不嫁！我谁都不嫁！你是我爹就能不顾我的感受，随便找个人把我嫁了么？”云梓阳第一次这么大声地跟云晟说话，虽然心里早就在打哆嗦，但她脸上依然显出不服输的神色，直直地对上云晟的眼神。
“老爷……梓阳不想嫁就再等两年吧，她还小啊……”云啸山庄的夫人，安情，看着女儿泫然欲滴的泪水，不忍再看他们父女争下去，她也舍不得才十五岁的女儿就要远嫁。
但云晟丝毫没有退步的打算，“五叶山庄的庄主已经跟我提亲了，下个月十五就完婚，五叶山庄和云啸山庄都是江湖上的名门大派，这桩婚事哪里不好！你迟早要嫁人，现在有个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嫁，难道要等到云啸山庄辉煌不再的时候才嫁吗？”
安情拉着云晟的手摇了摇头，眼泪已经挂满两腮，“老爷……不要说了……”
云梓阳看着母亲，心里也不好受，但是她真的不想嫁，什么五叶山庄，什么二公子，她统统不要，她只知道她不想离开云梓曦，她的哥哥。
云梓曦什么都没说，还是默默地坐在一边，看着眼前的父亲，心里感觉不到任何温暖。安瑾肃担心地看着他，几次想握住他的手，但始终就这样保持着距离。
云晟看着云梓阳不肯低头的倔强，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到我书房去干了什么事，你想学的《啸云九天》已经被腥海楼盗了，而你居然敢背着我到我书房去偷东西，你说我要怎么处罚你。”
“我不是偷！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为什么你教云连沉练武都不教我和哥哥？他不过是一个捡来的弃婴，凭什么可以在云啸山庄作威作福？我不服！”云梓阳看着云连沉的眼光说不出的怨恨，也许她怨恨的并不是云连沉，而是云晟。
“梓阳，不许这么说话，快给你大哥道歉。”安情拉过云梓阳，眼神变得严肃。
云梓阳哼了一声，没看云连沉，而云连沉什么表情都没有，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站着，但云梓曦看到了他眼神的变化，那是一种隐忍而决绝的眼神，让人害怕。
云晟看了一眼云连沉，“连沉，下去练剑吧，待会我就过来。”
云连沉点头，抱着那把从不离身的风冥剑出去了，云梓阳瞪着他离去的背影，一直瞪着，好像这样就可以发泄心中的怨气。
“啪”一声脆响，怔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一直不吭声的云梓曦，因为那一巴掌打在了云梓阳脸上，很重的一巴掌，五条红痕印在脸上，而云梓阳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她知道父亲很冷漠，也许不在意她，但是她从来不曾想到他会打自己，而且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彻底打碎了她还残留着的希望。
“你就是为了稳固云啸山庄的地位，保住你云大侠的威望，你就可以把你的女儿随便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打我，你怎么这么冷血！”云梓阳再也不想克制心中的愤怒和绝望，她觉得眼前的人不是她的父亲，而是一个刽子手，斩断了她所有的希望，把她推向深渊。
云晟的手还没放下，那只手在发抖，但他没有犹豫，第二巴掌跟着落下来，“啪”，还是一样的声音，但承受的人不同，云梓曦挡在了妹妹前面，生生地接了这一巴掌，他脸上的掌痕跟云梓阳的一样，但他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什么变化都没有，只是就这么挡在云梓阳面前。
“爹，梓阳她知错了，你不要再打了。”云梓曦看着云晟的眼神很镇定，也很冷漠，就像云晟看他的眼神一样，没有温度。
“你们……”云晟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要逼我。”
安情看着两个可怜的孩子，早已泣不成声，“老爷……放过他们吧，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们应该知道什么？云梓曦看着母亲的眼神，他想知道答案。但安情避开了他寻求的目光，颓然坐下。
“来人！把云梓阳给我关起来，直到下个月十五为止。”云晟冷冷的声音响起，门外的家丁进来，但是没敢上前，因为云梓阳的眼神狠狠地瞪着他们。
“还愣着干什么！”云晟呵斥着一帮下人，他们不敢惹云梓阳，但更不敢不听云晟的话，所以还是上前架起云梓阳把她拖出去了。
云梓阳没有再闹，她看着云晟的眼神变得陌生，好像在看一个不相干的路人。
云晟转身看着云梓曦，“你最好也给我安分点！”说完甩袖离去。
听到这句话云梓曦笑了，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安瑾肃看着他诡异的笑容，心里一阵发麻，这到底是怎样的感受，居然可以笑出这种样子。
安情还在流泪，云梓曦走过去蹲在母亲面前，替她擦干泪痕，“娘，爹这也是为了我们好，是么？”
安情抬手轻轻摸着云梓曦脸上的掌痕，“记住你爹的话，他不会害你们的。”
云梓曦看着母亲坚定的眼神，差一点他就相信了，相信云晟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好，但还是差一点。因为此时，他正感觉到来自梓阳无边的绝望和悲伤，让他承受不住的压抑。
安瑾肃拉起他，“梓曦，去上点药吧。”
云梓曦没有推开他，滑过母亲湿润的脸颊，跟着安瑾肃离开。
安情看着云梓阳离开，云晟离开，现在是云梓曦和安瑾肃，早晚一天自己身边的人都会离开，也许这就是命，谁也躲不掉。
*******************************************************
晦暗的地下室，云晟看着墙壁上纷扰夺目的鲜红图案，陷入深深的沉思。
一百年，整整一百年了，那个可怕的诅咒真的会变成现实么？云啸山庄，整个江湖，难道真的逃不过这场浩劫？
梓曦，梓阳，你们为什么要出生？又为什么要出生在云家？
不管你们当中谁是云家的妖孽，我都会亲手终结这场浩劫，不要怪爹。
“庄主。”云汇沉稳的声音在地下室里显得有些唐突，“五叶山庄送来了梁公子的生辰八字，是不是该……”云汇感觉到来自云晟身上的那股强烈压迫感，声音渐渐小下去。
云晟叹了口气，“出去吧，按说好的程序准备梓阳的嫁妆。对了，把她给我看紧了，那丫头不弄出点动静是不会甘心的，把梓曦也给我看好，他的骨子里的性子比梓阳更好胜，不要让他见到梓阳。”
“是。”云汇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疑问和不解，但他从来都是个称职的管家，不该问的半句也不会出口。幽暗的密室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死一样的沉寂，连空气都不会流动。
安瑾肃挑起凉凉的消肿药在云梓曦脸上轻抹，眉里眼里全是心疼，“庄主下手真不留情。”
云梓曦闻着淡淡的药香，微闭着眼，没有回答他。
“以后还是不要跟庄主争了，只会委屈自己的。”安瑾肃抹好药，轻轻理好云梓曦垂下来的碎发，语气有些无奈。
云梓曦睁开眼，“难道我跟他争过什么？”
“没有，只是……我心疼你而已。”柔声细语，像情人间的对话。
云梓曦拨开他的手，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安瑾肃上前拉住他，“梓曦，你要去救梓阳？”
云梓曦笑了，“为什么是救而不是看呢？我去看看她。”
“你应该想得到庄主是不会让你去看她的，何必……”云梓曦的眼神没有起伏，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一样，看得安瑾肃不由得放开了拉着他的手。
“我不是去落阳阁，我只是去看看马厩里少了几匹马而已。”云梓曦说着就跨出门，真的去了马厩的方向，安瑾肃不明所以，只好跟在他身后。
如云梓曦所想，马厩里少了两匹西域良种马，而看马的小厮睡得正香，应该是吃了迷药睡得正香。
云梓曦在马厩看了一圈，什么都没说，看着头上广阔的天空，微微一笑。
“梓曦，你来这儿到底为了什么？难道有人偷马？”安瑾肃很怀疑这个想法，因为没有人笨到会来偷云啸山庄的马。
云梓曦指着外面莹莹无边的天际，“她终于自由了，不知道能自由到什么时候，真想跟她一起出去。”
安瑾肃看着茫茫的方向，心里一样茫茫然，“她？谁？”
云梓曦把手指放在嘴边轻轻一点，“嘘，不要被别人听到了，我们回去吧。”
安瑾肃看着他脸上淡淡的笑容，突然觉得他说的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这样看着他就好。
云梓阳逃跑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云啸山庄。
云晟下令务必在下个月十五之前将其带回，众人在他冷到彻骨的命令中散去，只留下擦眼泪的安情和呆坐着的云梓曦。
“最好不要让我知道是你放走了她！”云晟暴怒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不绝，而云梓曦只是坐着，没有反驳，甚至连半个字都没说。
安情哭着抓住云晟的衣袖，“老爷，梓阳已经离家出走了，你还要逼走梓曦么，够了……真的够了……”
云晟到底不会对安情狠心，轻拍着她的肩，回头冷冷地对云梓曦说，“回屋去给我好好待着。”
云梓曦站起来，从云晟身边走过，至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安情带着哽咽的声音，紧紧抓住手中的袖子，“老爷，不要去找了好不好？就让梓阳走吧。”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他们身上有可能流着云家百年的诅咒之血么？我不让他们出云啸山庄就是怕他们在江湖上作孽啊！”云晟的声音也有些失控，这么长时间的隐忍，让他精疲力竭，可那个诅咒至今没有出现，但时时刻刻都有出现的可能，绷紧了他的心。
安情倒在云晟怀里，泪水已经淹没了她的端庄矜持，她不相信她的孩子会是嗜血的妖孽，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是妖孽？可是云家世代相传的家训让她不能不信，那是一种可怕的诅咒，没有人能改变。
门外的云连沉静静地听完一切，静静地离开，没人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只是他的风冥剑好像受到了主人内心的影响，簌簌地抖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就如同云连沉不起丝毫变化的神情。
云啸山庄上下都在为云梓阳逃跑的事忙得手忙脚乱，大婚将近，新娘居然不在了，到时候要怎么跟五叶山庄交代？云萧山庄的威严何在？
而此时最安静的就是隐曦园。
云梓曦安静地翻着手中的书，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安瑾肃在旁边站了良久，终是忍不住，问他，“梓曦，你早知道梓阳逃走了？”
“嗯，知道。”云梓曦头也没抬，还是专注地看着自己的书。
“你放她走的？”要不他怎么会知道。
云梓曦端起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不是，从她被关起来开始我就没看到过她。”
安瑾肃心里的疑惑更大了，“那她什么时候告诉你她要逃走的？”云梓阳要走她应该会告诉他的，毕竟他们是孪生兄妹。
好像知道自己不说清楚安瑾肃就不会让自己好好看书一样，云梓曦干脆放下书，抬头看着他，“她没有告诉我，是我自己感觉到的。”
“这样啊……如果是你倒没什么奇怪的。”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心灵感应能力当然非常人可比。
“梓阳现在很开心，她终于走出了云啸山庄，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美好吧。”云梓曦看着窗外飘散的流云，语气显得有点落寞。
安瑾肃抓过他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梓曦，只要你想出去，我可以带你走。”他是认真的，不管去哪里都好，云啸山庄就算势力再大也不可能把整个江湖都翻过来，只要他们离开，总有一个地方是属于他们自己的。
也许用不着云啸山庄，云梓阳一个人就能把江湖翻过来，翻得血流成河，只是现在的她还沉浸在逃脱牢笼的喜悦中，没有发现自己身上觉醒的力量。
云梓曦抽回自己的手，看着安瑾肃眼中的失望，“瑾肃，你是我舅舅。”这句话很明白，也很无情，安瑾肃一时间愣住，开不了口。
安瑾肃半响终于回过神来，惨淡地一笑，“原来你知道，我以为你还没感觉到我对你的感情，以为就这样下去也未尝不可，至少你不会排斥我。”
“我本来不知道的，是你表现得太明显了。”云梓曦从画篓里抽出一卷丹青，柔滑的质感，是用上好丝绸做的画卷，慢慢地打开，画上的人白衣如雪，眼神淡如潺水，波光流转，照得万物无采，天地一瞬黯淡。
画中人是云梓曦。
细细俊秀的题字，“瑾肃一生为一情，梓曦流彩照月明。回廊默许吾生念，不忘隐曦园中人。”
再明白不过的意思，今生我只念你一人而已。
安瑾肃没有惊讶，因为这幅画是他放在云梓曦书房中的，他只是想把自己的心思传达给他，虽然他担心很多，但他忍不住要这么做，即使后果不堪设想。
“你什么时候发现它的？”安瑾肃这时候倒觉得放下了心里的石头，也许他知道了也不是坏事。
云梓曦把画放到他手里，“瑾肃，不要这样，这画你拿回去吧，我什么都不会记得的。”
“什么都不会记得？包括我么？云梓曦，你知不知道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就因为我是你舅舅所以要这么做么？”安瑾肃看着云梓曦淡淡的表情，轻而易举地说出不在意的话，心里抽痛不已。
“不是，只是因为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我喜欢你，但是不要超过那个尺度。”
“你现在可以不接受我，但终有一天你会接受的，因为这世上只有我对你最好，你会明白的，我绝不是在骗你。”安瑾肃说完转身走出门去，那幅画“啪”地掉在地上，云梓曦没有去捡，他只是望着窗外那团黑影，隐匿得很好的黑影，连安瑾肃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云梓曦走过去，那黑影顿时消失，但云梓曦还是对着他消失的方向说了一句，“大哥，下次直接进来就是了，我不会拦你的。”
也许他听到了，也许没听到，但愿听到了。
云家的人到底是怎么了？一个离家出走，一个喜欢自己姐姐的儿子，一个一言不发却让人最不安，还有一个乖得让人心疼，却又掩饰得让人恐惧。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逆流暗涌——第四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