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逆流暗涌——第三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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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梓曦在阁楼上看了良久，才慢悠悠地下来，刚刚竹隐跑来告诉他，爹正在找他，宴会已经开始了，他这个打幌子的主角也该出去露露面了。
云啸山庄很大，大得离谱，所以看似短短的一段距离，云梓曦也花了不少时间。又是这种热热的天气，真烦躁。
云梓曦收起手中的折扇，准备抄近路前去大厅，要是晚去半会儿，爹一定又是铁青的脸色，想起来都打寒战。
当年稀疏的青藤已经遮住了整个回廊，斑斑驳驳的残影打下来，星星点点，云梓曦竟有一会儿的失神。呆呆地站着看摇曳不停的藤叶，忘了移动。
云梓曦虽然不懂武功，但他的感官过人，细微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心思。就像现在，他已经听到一阵细若游丝但劲道十足的破风声正在向他移近，他知道，那是暗器。但，他没办法躲过，因为他不会武功。
明知躲不过，云梓曦索性稳住身形等那枚暗器不偏不倚地射过来，他甚至微微闭上了双眼。但没有预想中的刺痛传来，倒有一双温柔的大手扶上了他的腰，顺势一带，他整个人便凌空而起，被那股力量带离原地，飘到回廊之外。
云梓曦没有睁开眼睛，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很淡很淡的一阵，但经久不散。那双手没有离开的他的腰，相反的搂得更紧，随之一个沉郁顿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已经没事了，还闭着眼睛做什么。”
闻言云梓曦睁开双眼，看着眼前这个刚刚救了他的男人。
剑眉入鬓，棱角勾勒，鼻尖微翘，薄唇皓齿，目若朗星。
青衣流苏，月色发带，兰花袖底，幽香阵阵，勾人魂魄。
好一副超尘脱俗的样貌。
云梓曦盯着他看了很久，依旧没有要停止的意思，眼睛都没眨一下，像一个精致得不像话的陶瓷娃娃。
“你这样看着我，我可以理解为你对我有意思么？呵呵……”男人嘴角上翘，看着这个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少年。
说实话，御陌白也被自己刚才的举动吓到了，他本是隐藏身份混在云啸山庄的来宾中前来打探虚实的，结果在后花园被一个白衣胜雪，美得像只妖精般的少年吸引住。
他站在青藤架下，静静地看着地上被藤叶打散的日影，那一刻仿佛连风都是静止的，世间万物都在他的身边淡去，眼里看到的只有他那双透明如水的双眸。那眼神仿佛已经成了魔，看上一眼，便再也无法移开，只会越陷越深，直至灭亡。
云梓曦收回视线，轻轻从御陌白的怀里退出来，“多谢公子相救，如不嫌弃请到前面喝杯水酒，权当在下道谢。”
“你刚刚明明发现了那枚暗器，为什么不躲？”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御陌白的眼睛，他清楚地看到他耳朵微动，但是他却没有避开。
云梓曦脸上还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变化，“我不会武功。”
御陌白好像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确定，“你真的不会武功？”
“你刚刚离我那么近难道感觉不出来？我想没有人愿意看着暗器射向自己而不躲的吧，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知道自己根本躲不开。”
御陌白摸着下巴点头，“好像挺有道理的，那是谁想暗算你？”
云梓曦转身准备离开，“这个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这里是云啸山庄的后院，常人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云梓曦回头看着他，“你懂我的意思。”
御陌白笑起来，“这么说来你不是常人咯？让我猜猜你是谁……”御陌白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了云梓曦一遍，不住地点头，“穿着如此华丽，举止优雅，又能在云啸山庄的后院来去自如，加上一副貌若天仙的容貌，你定是云啸山庄的少庄主，云梓曦。”
貌若天仙？云梓曦只对这四个字感兴趣，“你说我貌若天仙？
御陌白没想到他会这般自恋，有点愣住，但随即笑道，“嗯，比天仙还美。”
云梓曦听完嘴角一勾，冷笑，“希望下次见到你时不要再听到这句话，否则我怕你再也没有机会说这句话了。”云梓曦笑意更深，“绝对不是骗你的。”
“哦，这我倒是要好好注意了，要是一不小心说出口我岂不是就完了，云啸山庄少庄主的警告可不是一般的可怕呀。”御陌白虽然说着害怕，但脸上丝毫没有害怕的神色，相反还显得惬意起来。
云梓曦哼了一声，抽身离去，御陌白在后面叫他，“不是说要请我喝酒的么，别走那么快啊。”
这时候前院的宴会已经开始，云梓阳被云晟严肃不容反抗的眼神钉在座位上，这丫头不看着就会惹事，今天绝不能出半点岔子。
已经有人注意到在云晟身边嘟着一张脸的云梓阳，毕竟那样的容貌想不被注意都难。
“你们看那是不是云啸山庄的大小姐云梓阳？果真是美人坯子。”说话之人言语轻挑，一看就知道是个登徒浪子。
旁边有人忌讳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点，这可是云啸山庄，别说话不经大脑。”
“怕什么，这么吵，谁听得见。再说了美人就是给别人看的嘛，要不长那么漂亮当收藏品么。”那人不屑地对旁人说，眼睛还时不时地瞟一眼云梓阳。
的确，这话要是被云梓阳听到恐怕一个巴掌已经扇过来了。不过此时的她正气鼓鼓地坐着，眼睛不停地在人群里搜寻哥哥的身影，要她一个人坐在这儿当木头桩子，真是要人命的事。
云晟见客人差不多已经落座，转头问身边的管家云汇，“梓曦呢？怎么还不来？马上把他给我找来！”话里已经露出微微怒气
云汇忙低头回话，“少庄主兴许是有事耽搁了，竹隐已经去找了。”
云晟哼了一声，看看旁边不安分的云梓阳，“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点心，瞧你一个大姑娘的这是什么样子！”
云梓阳瘪瘪嘴，低头不说话，云晟也没再训她，看着前面哄哄闹闹的众人，若有所思。
云梓曦走到父亲身边，低低地说了一句，“爹，我来了。”温顺得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刚才在后院的冷冽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道的一定会以为是两个不同的人。
云梓曦知道在自己还没有能力反抗这个死寂的地方时，他必须要忍，忍受父亲的冷漠严肃，忍受母亲悲戚甚至绝望的眼神，他不懂那代表什么，但他知道一点，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这个地方，早晚他要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云晟显然很不满他珊珊来迟，语气有些愠怒，“还不快坐好，跟梓阳一样没规矩。”
“是。”云梓曦坐到妹妹身边，悄悄握着她的手，对她微微一笑，云梓阳也笑了，看着哥哥笑，一直是一种温暖的感觉。
云晟拿着酒杯站起来，云梓曦、云梓阳也赶紧跟着站起来，宾客们见主家有敬酒的打算，也都起身，背对着的还转过身来。
“今天承蒙各位不嫌弃，前来参加小儿小女的生辰宴会，云啸山庄真是蓬荜生辉，云某先干为敬！”说完仰头饮尽杯中酒，众人嘴里道着客气多礼，也相继举杯。
云梓曦和云梓阳因为明令不准沾酒，所以现在只好干干地站着，云梓阳附在哥哥耳边悄声说，“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啊？这里的人好无聊。”
云梓曦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云晟一道严厉的目光射过来，只敢动了动唇，没说话。
云梓阳也感觉到父亲警告的视线，在心里抱怨了几句，乖乖站好。
“这是小儿云梓曦，小女云梓阳，还不给诸位前辈见礼。”云晟向众人简单介绍了两句，云梓曦一拱手，“晚辈云梓曦见过诸位大侠，劳前辈们因晚辈生辰长途奔波来此，晚辈心里感激不尽，请受晚辈一拜。”说着便弯腰下拜，态度谦恭，引来众人的啧啧称道。
云梓阳心不甘情不愿地学着哥哥的样子拜了一拜，闷声道，“晚辈云梓阳，见过各位前辈。”
“云庄主好福气，瞧你这一双儿女真是人中龙凤，将来必定前途无限啊。”
“就是就是，想必要不了两年江湖上就会多两位后起之秀啦，哈哈……”
“……”
云晟始终在笑，但身边的管家云汇已经感觉到庄主身上散发出来的凌烈，不巧这时还有人添了一把火。
“不知这次围剿腥海楼少庄主和大小姐可愿同去？”说话之人乃青柳帮帮主柳青衣，顾名思义，青柳帮的据点在望青山，山上别无他树，只有杨柳，且一年四季都是青青蓊蓊的翠色，不见半点凋零，时人都说这是受了青柳帮邪气的感染，才会违反自然的规律。
青柳帮严格地说来算不上名门正派，因为他们善于施毒，这就为那些自诩光明正大的门派所不接受。中了青柳帮的毒全身都会呈现翠柳的颜色，越是鲜艳的绿色中毒越深。但所幸青柳帮从不轻易施毒，从建立以来也很少向名门正派下手，偶有几次也是门派之争，迫不得已，所以大家也就默许了他们的存在。
柳青衣的这句话无疑让云晟的情绪更加激昂，但也道出了很多人心中的疑问，所以大家开始把眼光聚到云梓曦兄妹身上。
云梓曦今天一副书生打扮，虽还是一袭白衣，但完全看不出分毫的江湖气，给人的感觉只是满满的书卷气息。再加上他本身就长得清秀，看起来倒是比他妹妹还要文弱。
“多谢这位前辈抬举，晚辈一介书生，怕是帮不上什么忙，去了也只会添麻烦而已。”云梓曦微微拱手，脸上还是淡淡的笑。
柳青衣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有点愣住，想必没人会信，堂堂大侠云晟的儿子，云啸山庄的少庄主居然不会武功！
江湖人确实不知道这点，因为云晟从来没说过，当然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告诉别人自己的儿子不会武功，惹别人笑话倒是其次，这只会给敌人一个更好的机会找云啸山庄的麻烦。
众人都有点惊异之色，云晟狠狠瞪了一眼云梓曦，才转头说，“实在对不起各位，小儿自小身体虚弱，大夫说习不得武，云某也只好让他做些文雅之事了。”
云梓曦嘴角的笑意加深，身体虚弱习不得武？这个借口倒是不错。
云梓阳则一副愤愤不满，云梓曦拉住她要开口说话的冲动，微微使了个眼色，云梓阳看着哥哥隐忍的表情，不解，但她还是没开口，因为她感觉得到哥哥不想让她说话，她便不说。
柳青衣面带歉意，“实在抱歉，在下不知少庄主身体有恙，还望少庄主见谅。”
“柳帮主客气，区区小事，不必在意。”
气氛有一时间的尴尬，天狼寨的肖鸣升粗着嗓子说，“少庄主不能去就不去啦，有我们还怕什么腥海楼。”
“是啊是啊，大家继续继续。”
于是众人又闹开了，云梓曦慢慢坐下，他感觉到一种被人注视着的不安，那种不安就来自柳青衣。
云梓曦抬头对上柳青衣的视线，就像盯着御陌白那样看着他，柳青衣看着他如水般的眸子，竟一时移不开眼去，直直地对视着。
云梓曦嘴唇动了动，没发出任何声音，但他已经向柳青衣表达了他的意思：你看够了没有。
柳青衣看着他微动的唇语，他读懂了云梓曦的意思，但他没有避开，也对他说了一句：没有看够。
云梓阳见一个男的直盯着哥哥看，莫名地心头火起，招呼过身边的丫鬟红蕖，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红蕖看了看柳青衣的方向，走过来。
柳青衣也注意到云梓阳的动作，收回视线，端起桌上的酒抿起来。红蕖走到柳青衣面前，微微欠身，“这位公子，我家小姐说您要是还没看够的话可以坐过去点，这样看得更清楚。”
“多谢你家小姐美意，没看够在下以后再找机会看就是，不劳小姐费心。”
红蕖瞪了他一眼，回去复命。
云梓阳听完红蕖的话，死死地瞪了柳青衣片刻，然后对云梓曦说，“哥，我看那个柳青衣就不是好东西，你要小心点。”
云梓曦看着柳青衣颀长的身影，“他不敢。”
“说得也是，量谁也不敢招惹云啸山庄。”
“就算我不是云啸山庄的人，他也不敢。”云梓曦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蓦地变深，平静地眼里顿时翻腾起来，但很快恢复。
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在我面前都只有“不敢”，包括云啸山庄。
已近黄昏，宴会还在继续，但差不多都已醉态朦胧，云晟早已离开，只留云汇还在招呼着。
云梓曦坐在回廊上，什么也没干，只是静静地坐着，比起云梓阳的活泼好动，云梓曦就像一个乖巧精致的木偶，云晟提一下，他便动一下，不提的时候他就安静地坐着。
这时候回廊上过来一个人，是云连沉。
他看见了云梓曦，打算转身离开，云梓曦却叫住了他，“大哥。”
云连沉走近他，“什么事？”
云梓曦浅浅一笑，“大哥还是这么不爱说话啊，难得独处，大哥这么快就要走么？”
云连沉还是没有任何表情，“我留下来干什么？今天是你的生辰，你才是主角，我还有事。”
云梓曦拉着云连沉的衣角，语气缓缓的，好像潺潺的流水滑过，“大哥不要跟梓阳一般见识，她……她还小。”云梓曦也觉得这个理由好像太牵强，毕竟云连沉也只比他大了两岁而已。所以他放开了拉着的衣角。
云连沉看着云梓曦落寞的神情，终是不忍，“我没跟她见识什么，我是大哥自然会让着她。”
云梓曦借着昏黄的月色看到云连沉脸上坚毅的表情，他觉得他说的是真的，至少此时此刻是真的。
他知道妹妹跟大哥的关系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敌对，但这两个他都不想他们受伤，因为他们都是云家的可怜人，包括自己，还有瑾肃舅舅，都在这个没有生气的地方煎熬着。
看着云连沉走远的背影，云梓曦又陷入沉默，他不知道要怎样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云晟对他们的态度只有一种，就是冷漠，有时候甚至是厌恶。他不知道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明明大家都很听话，大哥努力地练剑，自己和妹妹认真地读书，瑾肃舅舅也从来没惹过什么麻烦，为什么爹还是那副表情？连娘有时候看他们的眼神都充满了哀戚，难道我们都是多余的？
“你对你大哥倒是挺和气的嘛，怎么白天对我那么凶？”云梓曦知道这个声音，是白天就在这里救了他的那个人。
御陌白走过来径直坐在云梓曦旁边，随手扯了一张藤叶，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就是普通的叶子啊，你怎么盯着它们看了这么久？很好看？”
云梓曦冷冷地回了他一句，“比你好看。”
御陌白笑起来，“你的眼光真不怎么样，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一张叶子比我好看的。”
云梓曦没有回他，起身要走，御陌白伸手拉住他，也许是力道过大，也许是云梓曦本来就文弱，所以这股在御陌白看来很小的力量把云梓曦拉了一个酿跄，险些摔倒。
御陌白赶紧扶上他的腰，但手还没碰到云梓曦的衣服，就被一道强劲的掌风掀开，云梓曦便靠在了来人的肩上。
安瑾肃扶着云梓曦，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御陌白，“这位公子好像走错地方了，客房在西院，这是云啸山庄少庄主的园子。”
御陌白悻悻地缩回手，“在下多喝了两杯脑袋不太清醒，冒犯了，这就回去了，不打扰两位。”说着真的转身走了，云梓曦没想到他这么好打发，看着他消失在蒙蒙的夜色里才回过思绪来
“瑾肃，人已经走了，放开我吧。”云梓曦看着安瑾肃还贴在他腰上的手。
“他是谁？”安瑾肃松了手，但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不是谁，路过的而已。”
“最好如此，现在的云啸山庄鱼龙混杂，你不会武功，晚上最好不要一个人出来。”
“我知道了，回去吧。”云梓曦慢慢走出回廊，那一袭白衣在一片昏黄中尤其显眼，直至他走了好久，安瑾肃才意识到他已经看不到他了。
梓曦，你身上的光芒越来越耀眼，我好怕有人注意到你，要是可以，我会把你永远困在云啸山庄，哪儿也去不了。
云梓曦摸摸腰上刚被安瑾肃碰过的地方，还有他的余温，莫名地让他觉得刺痛，瑾肃，你到底怎么了？
即便云梓曦的神经再怎么敏锐，他还是没有感觉到安瑾肃那股欲冲破禁锢的可怕力量，那是一种可以毁灭一个人的力量。
而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此时的御陌白正看着自己已经被掌风划破的袖子，沉思了片刻，刚刚那个人的武功绝对不低，要不是自己动作快，恐怕这时候破的就是一条袖子了。看他对云梓曦的保护程度，似乎已经过度了，到了让人害怕的地步，当然御陌白不会怕他，这世上还没有御陌白害怕的人。
不过这个人很快就会出现，并且会把他拉入魔障深渊。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逆流暗涌——第三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