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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此情懵懵」 ...

  •   她神色恍惚,竟比刚才还要慌乱几分,瞧得凌舒一愣,连忙试探地问:“会不会是这药粉出了差错?”
      司空镜怔怔抬头望了他一眼,目光却仍在游离,不知是否在看他,只不停地摇头,“……师公的药不会有差错,不会有。”
      她嗓音本就嘶哑,此刻竟有些听不清晰。凌舒不由蹙眉,只见她颤颤抬起双手,将脸埋入掌心,失声道:“为什么义父要骗我,还有哥哥……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说过……”
      凌舒微微一怔,疑惑道:“……你说的义父是谁?”
      “……就是你们口中的盛阁主。当年是他将我和哥哥带去天玄阁,收留了我们。”她眉头紧锁,抱着脑袋痛苦地摇头,“义父说我娘早就去世了,他说我全家人都是病死的,他说家里只有我和哥哥没有染上疫病……”
      凌舒听后恍然大悟,方才明白过来她先前对盛阁主百般维护,皆是因其收留之恩。不知她为何如此苦恼,遂问:“这些话……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当然不对!你知道陈伯与我说了什么吗?!他说我爹和伯父伯母都是在一天之内猝死的,根本不是病死的!我娘死后,爹并未将她下葬,而那信中所写……”她厉声一吼,只觉嗓间一阵炽痛,连连咳嗽两声,停顿片刻后才道:“伯父临死前无故将下人全数遣走,而后死得不明不白,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她的双肩不住地颤抖,积压在心中的不安铺天盖地而来,好似一块千斤巨石压在她的心上。凌舒琢磨道:“你当年不过两岁年纪,而你哥哥却已是束发,为何他不知晓?”
      “哥哥未曾与我提过此事,对于义父所言,他也从未说过什么……”言至此,司空镜呼吸一促,呼吸声在刹那间停止,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

      早该察觉出其中蹊跷,她先前却从未质疑过此番言辞。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司空离墨所言,她心中的忐忑却是愈发强烈。
      “……哥哥分明没有打开过那间暗阁,为什么他会有另半卷药方?他又是如何知晓钥匙在我身上……”她的两手紧紧按住脑袋,仿佛是在费力挣扎,“他为什么要拿去给万峰,为什么不去找师公帮忙,明明师公最清楚这些……”
      “还有,我娘……我娘她在哪里?!”

      话音一落,她倏然抬起头,显然惊魂不定,随即腾地站了起来,想也不想地迈步。凌舒见她身子颤颤巍巍,几近跌倒,心中大骇,将其稳稳扶住,沉声问:“你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她恍惚地摇头,“我要去找我娘,她没死、她没死对不对?!”
      不知为何,她忽然轻笑出声,重复念道:“我娘她没死……我不是孤儿,她没死……”
      她虽是面上带笑,此刻看来却尤为可怕。凌舒用力将她一拽,两手摁在她肩头,直视着她的双眼,目光中是难得的严肃与认真,又夹杂着几分不忍,“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你娘究竟如何还不好说,为什么不静下心来想想,你平时不是很冷静么?”
      “冷静?”司空镜幽幽凝视着他,冷笑了声,“我一个人过了二十年,突然告诉我我娘没有死,我爹我伯父我伯母都是被人所害,我义父和哥哥对我有意隐瞒,你叫我怎么冷静?!”
      说完她连喘好几口气,显然还未缓歇过来,双手不停地乱动,全然不知所措。凌舒又添几分力道,将她按在原地,又拉近几分,严厉唤道:“——阿镜!”

      他难得如此严肃认真,令司空镜惶然一顿,怔怔不语。听得这一称呼,她重又安静下来,涣散的瞳孔渐渐凝聚,落定在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上。
      此刻的他不再是一副傻笑模样,干净纯粹的眼底透出深深坚定。她恍然有些不认得面前之人,方才想起,已是不知多少次为他所助,已是不知多少次……从他身上看到无限希望。
      心中充斥着莫名的感动,她甚至暗自有了庆幸,庆幸这一路她并非孤身一人,庆幸她……再也不用独自去解决所有问题。
      “……对不起。”她淡淡出声,宛若凝脂的双颊却早已通红,惊忙将对方推开,别过脸去不语。
      见她恢复往常,凌舒欣然挠了挠头,乐道:“你没事就好了。”

      司空镜垂睫不言,默默拾起地上之物,而后静静注视着对面的坟冢,暗暗道:“其实……我对司空世家一点也不了解。”
      凌舒望了望她,笑:“哈,你当年才两岁,要是全都记得才叫奇怪吧?”
      她闻言轻瞪他一眼,唇边却洋溢着淡淡笑意,“司空世家的家主司空煜是我伯父,也就是哥哥的父亲,他与我爹关系甚好,性格却是天壤之别。我爹喜欢把自己关在家里钻研稀奇古怪的东西,伯父却是专注于修炼武艺,儿时曾经还因为我爹不出门一事把他揍了一顿。”
      言毕她微微一笑,续道:“这些都是听师公说的。”
      凌舒亦是一乐:“你们一家还真有意思。”

      她抿了抿唇,复而神色一滞,轻声道:“师公和陈伯都说,我爹曾与江老盟主是至交,可惜他在五年前就因病去世,只怕无从查起。既然这药方是从豪杰山庄得来,或许其中牵扯甚广。”
      “你是说,也许这桩命案也是与此有关?”
      “……我不知道。”她黯然摇头,不经意地露出几分无助,“若真是这样,你……还要再查么?”
      “我总得还自己个清白。”凌舒颇为无奈地摊开双手,“再者,你……”
      他说到一半,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司空镜不解他所言之意,忽感心中一阵苍茫的无力感油然而生,兀自叹了口气。抬头之时,只见身边之人正握着一本旧册,正是先前所见的半卷药方,乐呵呵道:“不管怎么说,好歹是取得了一物。若是顺着这条线索走,想必不难抓到真凶。”

      说话之时,他笑意不减,然动作却在倏然间一僵。只听一声轻微的撕扯,凝睛一看,他手中的书卷竟裂开一角,虽未将内容毁坏,但本就有些残破的书页此刻更加不堪。
      司空镜愕然瞪他一眼,顷刻将册子夺回,霎时心生怒意。凌舒嘿嘿一笑,尴尬地抓抓脑袋,却仍是一副洒脱模样:“哎呀,坏事了。”
      她不由扶额,甚是没好气地往他胸前抽了一掌,咬牙道:“皮又痒了?!”
      凌舒故作吃痛地摸了摸胸前,而后笑着摊手,瞧着她的怒颜,乐道:“心情好点了?”
      司空镜倏而一怔,望着手中的残卷,又抬头直视着他的笑脸,霍然意识到此刻她的心中不再似方才那般压抑,好似心扉被一双暖暖的大手徐徐打开。

      她尚未回过神来,便听他道:“你放心好罢,这东西我会给你补好的。”
      凌舒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将册子重又从她手中接过,神色却在刹那间凝定,须臾间指尖点剑,又前行一步,将她护在身后。
      司空镜神色一凛,顷刻闻见异样之声自对面的树林中传来,悉悉索索,虽听不分明,但显然有一人在前方窥视。
      三更入夜,树林之中全然看不清晰,若非此刻风声渐停,方能依稀辨出人声,只怕二人无法察觉出对面之人的所在。
      二人相视一眼,当下夺步掠去,恰闻林中脚步声起,是那隐蔽之人飞快地向后退去。司空镜心中一紧,飞剑而出,本想用剑气震住对方动作,却只划开那人衣衫一角,未能将其制住。
      震惊之余,只见凌舒横剑跃起,顺势振出一击,生生逼得对方弯下膝来,仓促间跌入树丛之中,低低叫唤了声。
      司空镜急忙步去,扬手击出一掌,却闻一声大唤而倏地定住:“——等一下!”

      这声音听来莫名有几分耳熟,她飞快地亮起一火折子,举在对方面前,映入眼帘的是一火红发色的青年,从装扮上看应是天玄阁弟子。他身材矮小,看去约莫二十来岁,腰间佩着两把弯月银刀,却并无出手意思。
      “你……”她不由蹙眉,沉声唤道,“……花火轮?”
      听得这一名字,那半跪在地的青年扬唇一笑,哧溜爬了起来,尖着嗓音道:“司空师姐,好久不见了。”
      凌舒闻言收起长剑,颇为诧异地望着对面二人,惑然道:“……你们认识?”
      司空镜轻轻点头,“他名唤花火轮,是哥哥的……心腹之一。”

      说到最后,她话声明显一顿,将信将疑地盯着面前之人。花火轮掸了掸身上的灰,咧嘴笑道:“没什么心腹不心腹的,大家都是师兄弟不是?”言毕他见对方久不出声,遂又转向凌舒,啧啧赞道:“这位大哥,你武功还真不赖呐。”
      凌舒朗声一笑,却见一旁的司空镜幽幽抬头,冷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花火轮注视着她沉定的目光,连忙收起笑意,颔首道:“自然是……是右护法让我来找你的,说让我带你回长安去。”
      “那你方才为何要逃跑?”
      “我这不是……”他顿了一顿,支支吾吾道,“这里黑漆漆的,我又是刚到,以为你们是来盗墓的,当然要跑啦。”
      司空镜凝眸望他,想起方才情景,心知他是早已埋伏在此,此言定然是假。虽说她不解其中缘由,却并未点明,只续问道:“哥哥怎知我会来这里?”
      “右护法说你一定会来的。”花火轮怯怯瞄她一眼,似有几分心虚,“你上回不告而别,他很是生气。司空师姐,你就别为难我了,跟我回长安一趟罢。”

      他搓了搓手,面上笑意不止。司空镜沉吟不语,此行本就决定回长安向阁主询问关于司空世家的过往,然花火轮却在此刻现身,实在蹊跷至极。
      思及此,她不觉望向凌舒,却见他仍是一副开怀模样,仿佛知道她即将要问什么,抓着脑袋笑道:“哈,我没意见。”
      她略略怔然,不知他的洒脱是从何处而来,只觉内心好似一池深潭,而他却是一枚石子,仅仅是垂落而下,便能引起阵阵涟漪,久久不能停歇。
      心中霎时乱作一团,她不由狠狠瞪他一眼,厉声叱道:“谁问你了。”

      凌舒挠首笑笑,却在不经意间瞥见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在火光中显得娇艳欲滴。他登时一怔,复而笑开离去。花火轮幽幽望她,试探着问:“司空师姐,你这是……答应了?”
      她轻轻应了声,却见对方眸子一沉,琢磨道:“师姐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她闻言一愣,不由警惕地回瞪着花火轮直勾勾的双眼。尽管年纪相仿,她与此人的交流却并不多,仅知其甚是仰慕司空离墨,又因处事过于圆滑,反而与阁中其他弟子相处不佳。心中难免疑虑,她沉声道:“你问这个作甚?”
      花火轮倏地一惊,而后摊开双手,故作无辜道:“我不过是想问问,你可有发现什么线索?”
      “线索?”司空镜上下打量他一番,不由心生猜疑,“我问你,哥哥派你来此,究竟是为了什么?”
      “方才就告诉你,是为了找你回长安啊。”

      见他不肯说实话,司空镜沉默不语,少顷撇他而去,追至凌舒身侧。她一路随着他的步伐走回宅院,却许久未言,不知在思虑什么。凌舒瞧她片刻,忽然笑道:“你不信那个人?”
      她一愣,“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耸肩笑笑,漫不经心道:“我起初见到你时,你也是这个样子。”
      司空镜心上一顿,抿唇道:“什么样子?”
      “老是猜疑别人啊。”
      “有么?”她撇了撇嘴,似有几分不满,“那是因为你老不正经。”
      凌舒面露讶然地注视着她的双眸,忽觉她除却脱去了帷帽,仿佛有什么更深层的东西在她心中起了变化,唇角不由一扬。

      司空镜却未注意到他的变化,复而托着下巴思虑道:“我从未与哥哥提过会回到这里,当日孙庄主与江明澄的对话也只有我们二人知晓。花火轮出现在此,实在是让我想不通。”
      “哈,上回在方石居,你哥哥不就找到你了么?也许他只是神机妙算罢了。”凌舒开怀一笑,神色却在不经意间露出几分落寞,“毕竟他是你的亲人,别乱猜了。”
      司空镜顷刻怔住,眼前霎时闪现出他在回忆儿时村中时光的温暖模样,虽是目露苦涩,却蕴含着无限怀念,仿佛正是那段吃百家饭的日子,奠定了他心中最坚定的朴实。
      抬头之时,前方之人早已离去,唯独那朗然之笑在她心中久久不去,好似那指路之灯,又如旭日东升,纵使是在黑夜之中,也能寻觅到他的背影。

      ***

      在司空世家休息了一宿,三人在次日清晨向着长安出发。此时正值三月,恰是桃花明艳,清风拂暖。西行十日,穿林而过,终是到达长安近郊。
      临近黄昏,三人正处东边树林,向北即是繁荣昌盛的长安城。天玄阁坐落于西郊之外的青璇山上,途径长安时,远远便望见在山的那一端,有一座镇天石门耸入云霄,宏伟壮观。
      凌舒常年居于南方一带,纵使是在外闯荡之时,也从未来过此地,遂笑笑道:“我还是第一次来都城。”
      司空镜耸了耸肩,“我们今日不进城,直接上山。”
      他欣然点头,“还需多久才到?”
      一旁的花火轮算了算,笑道:“过了这片树林,再往西边上山,大概傍晚就能到。”

      他听后摸了摸腹间,又道:“正好我也饿了,去天玄阁蹭饭吃也不错。”言罢他朗声笑笑,“倘若此行能找到线索,赶在武林大会之前抓到真凶,那就太好了。”
      司空镜幽幽一顿,“你总说武林大会,那是什么时候?”
      “大约是在六月中吧。”凌舒方一答完,才想起她曾提过从未去过武林大会,遂乐呵呵地笑道,“你若是想见识见识,今年的武林大会我带你去,怎样?”
      她微微一怔,目光落定在他明亮的眸子中,暗自摇头道:“话别说的太早。”

      诚然她所言不假,而今一切尚未落定,豪杰山庄之案连嫌犯也不曾确定,偏偏在这时得知司空世家的过往。他只约莫记得师父曾提过邺城的司空世家在二十年前销声匿迹,然对于具体情形却是不甚了解,亦不曾想过其背后秘密。
      他抓了抓脑袋,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其实像现在这样到处闯荡也没什么不好。”
      这句话不知是说给谁听的,他面色如旧,仍是一副傻笑模样。司空镜眸子一滞,竟恍然有几分安心之感,瞄了瞄他,低头喃喃道:“的确挺好。”

      凌舒并未听清她所言,遂回过头来问:“你说什么?”
      她略有紧张,撇撇嘴道:“我什么都没说。”
      言毕她不忘棱他一眼,而后扭过头去不说话。凌舒不知哪里又惹了她,正觉好笑,只听领在前方的花火轮抬手指着前方,高声道:“师姐,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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