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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往事成风」 ...

  •   医馆之外是一条开阔的长街,沿街零星分布着几家摊位。对面的酒楼之中时有人欢歌笑语,在嘈杂的人声中别具一番风味。
      司空镜步伐轻缓,沿着路边毫无目的地慢行,她甚至未去注意两旁川流不息的人群,脑海中不断回忆着在洛阳逗留数日,全是为了取得天山灵蛇,而今却得了这样的结果,不由叹了口气。
      抬头之时,她瞧见前方有人叫卖包子,方想起尚未吃午饭,便走去买了两个菜包。

      豪杰山庄的命案暂无线索,捕风贼一案虽是水落石出,对此却毫无帮助。她总感冥冥之中波折重重,不觉有几分烦闷,手中的包子还未下口,便听不远处有人唤道:“司空姑娘,这包子不错吧?”
      她身子一僵,顷刻回神,只见凌舒正立在前方不远,手里捏着个啃了一半的包子,明媚笑道:“方才我买的也是这家。”
      她略略一顿,不经意地瞥向他的右臂。尽管长袖遮盖住了伤口,她却清楚记得那道旧伤的模样,“你刚才走的真快。”
      “哈,我出来散散步。”凌舒三两口将包子吃完,悠然走向河边。觉出他话语渐少,面上亦有几分疲倦,司空镜便将包子重又收回,与他一同沿河岸慢步。

      长堤之上杨柳依依,往来行人不断,却仅有两三人在岸边停留。两人并肩行了片刻,却是一言未发,良久闻凌舒道:“你怎么不吃?”
      司空镜望了望他,明了他所指是她手中的包子,然此刻却无饿意。莫名又察觉出他黯然之意,她不由想起先前在竹屋时的对话,遂指着他右臂的伤口处,忍不住问:“方皓的事,可是让你想起了什么?”
      凌舒霍然一愣,随即停下脚步,凝视着她疑惑的双眸。司空镜亦顿步望他,那张英俊阳刚的面庞在阳光之下更显飒爽之态,瞧得她双颊一烧,猛地侧过脸去。
      凌舒略有愕然,而后明了似的微笑,转身又行数步,立在河堤一角,抬首眺望着远方。

      此刻晴空朗朗,远远有一座客船点缀在天边,对岸的一户人家中依稀听得孩童嬉闹。司空镜立在他身侧,静静聆听着两岸之声,闻他淡淡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与你说过,我十岁时就离开了村子?”
      身边的青年笑容明净,却又好似夹杂了一丝酸楚。她沉沉点头,应道:“说过。”
      初次提及此事是在卢家村,那时二人相识不过数日,他只一笑而过。此刻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泛着一丝淡淡暖意,好似被人捏了一下。

      “其实后来也没发生什么。我那时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一人在外闯荡,又不会什么功夫,只好在一些铺子里给人打打下手。”凌舒抓了抓脑袋,大笑,“后来我一心想着去闯江湖,就学了几招三脚猫的功夫,时常去悬赏榜那里看看,接一些小生意。”
      司空镜回眸凝视着他皓然澄澈的双目,眼前突然浮现出方皓的模样,确是有几分相似。

      “后来我胆子大了,功夫也长进了些,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去接个大生意来。”他略带尴尬地冲她挤了挤眼,却难掩笑容中的苦涩,“我十四岁那年接了一令悬赏,是要护送一家少爷回城,还信誓旦旦地和他娘保证他平安,谁知路上遇到一伙人劫镖,我脑子一热就上去单枪匹马杀过去和人硬拼,谁知劫镖的那伙人武功高强,差点把我右手给砍断,还将那位少爷卷了进去。”

      说至此,他微微抿唇,与她笑了笑,然眼底却凝着一抹怅然。司空镜凝眸望他,直视着那张笑颜,恍然想象不出而今武艺高强的他曾经落得惨败的下场,“你这旧伤……就是当时与人拼杀所致?”
      凌舒点了点头,续道:“当时师父恰好路过将我救下,收为苍山派弟子,可那位少爷的伤势却早已无力回天。我回到那户人家时,被人狠狠揍了一顿后赶了出去,后来我就在他们家门外跪了一天一夜,才终于有人准许我进屋祭奠。”

      司空镜悟了一悟,回想起他曾在宋母面前一言不发地离去,又思及他先前对方皓的劝说能如此有效,乃是因为自身经历,正欲出言安慰之时,却听他又道:“有时候就算会打架,救不了人也没用,不是么?”

      最后那句不知是与谁说的,在一个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忽而轻笑出声,朗然道:“这事就当作一个秘密,你就别与说出去了罢,有损我的光辉形象。”
      他抬手摸了摸下巴,眯眼笑笑,全无方才的哀然,竟有些许不正经。司空镜只觉好笑,不由棱他一眼,冷然道:“我不觉得你有什么形象可言。”

      凌舒咂了咂嘴,满不在乎道:“捕风贼一案也结束了,我们即刻去邺城么?”
      她闻而不应,支吾少顷,默默道:“我要去一趟官府。”
      “去官府?”凌舒忽然一愣,“你去那里作甚?”
      司空镜咬着嘴唇,静望他片刻,又将目光移开,“……天山灵蛇拿不到了。”
      “怎么会?张捕头不是答应了……”说到一半,他霍然明白了什么,“你是说,他食言了?”
      她轻轻点头,将方皓所言一字不漏地倾吐,泄气道:“早知如此,起初就不该搅这趟浑水。”
      凌舒见她心生怒意,洒脱一笑,安之若素道:“能抓住捕风贼,了结这桩案子,也不全是白费力气。”

      司空镜不理睬他的笑意,独自沉吟思虑。凌舒凑近瞧她,不可思议地琢磨道:“你不会是想去衙门偷东西吧?”
      她倏然抬眸,“有何不妥?”
      “当然不妥。”他正色摇手,“偷盗总归不是办法,若是别人将你当作第二个捕风贼,那怎么办?”
      “我不在乎。”
      “我在乎。”

      听罢,她木然怔住,呆呆地定在原地,霎时说不出话来。凌舒亦是一愣,四目相视,瞧出她局促之意,连忙改口道:“……哦不,我是说,既然这件事官府已有所了解,纵使你能将天山灵蛇盗出,免不了要让江兄替你收拾这个烂摊子。”
      司空镜回过神来,仓皇别过脸去,不屑道:“食言的本就是他。”
      言罢她转身而走,步伐轻急,似想将他甩开。未几凌舒追上,问道:“你不会是真想去官府吧?”
      她冷冷哼了声,“我去散步不行么?”
      凌舒闻她一喝,只好耸肩笑笑,“那我即刻去备马,我们今日便启程吧。”
      她终是未应他话,疾走一段路后转过身来,目光落定在他远去背影之上,顿感心中五味杂陈,暖阳的光辉映照着他的背身,恍然有几分刺眼。
      她颊上稍稍一红,但又想起天山灵蛇一事,不觉叹了口气,沿河岸走了许久,方才散了心中烦意,在未时之前回到了医馆。

      此时医馆之中仅剩方皓一人,那对行商父子应是早已离去。见她从外归来,方皓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苦着脸上前问:“司空姑娘,你……还在生气么?”
      司空镜定定望他,想起先前在医馆愤然离开,遂弯起嘴角,摇头道:“我没有生气。”
      方皓怔然注视着她的面庞,略略讶然:“你……原来你会笑啊。”
      她听后一愣,重又恢复淡漠之色。方皓见状,连忙摇着双手,惶然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你笑起来很好看,真的……”
      许是因太过急切,他说话断断续续,口不择言,引得司空镜又是一笑,摆手道:“无妨。我今日就要离开洛阳,只是来与你道个别。”

      方皓沉下眸子,歪着脑袋道:“方才凌大哥也来过了,你们今日就要走了?”
      “嗯。”
      她点了点头,环视四下,并不见江明澄的身影,却未有发问。方皓明了她心中所想,便道:“老大刚才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儿。”
      “哦,没关系。”她淡淡摇头,“我不找他。”
      方皓抓了抓脑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想了片刻,才道:“看来老大一时半会儿来不了,要不……我送你们出城吧。”

      司空镜微声一应,与他一同向城外方向走,远远看见凌舒牵着两匹马,在城门边等候。不知不觉已是二月下旬,此刻春光尚好,潺潺的河流穿城而过,一望无际。方皓笑面迎上,却因伤势而步伐渐缓。这少年本就身形瘦弱,而今换了身素色装扮更显单薄。
      “凌大哥。”他淡淡一笑,侧首望了望城内方向,却不见熟悉身影,“你们不等老大啦?”
      “耽搁了这么久,也该启程了。”凌舒粲然摇头,“麻烦你与江兄告个别,我们今日就离开洛阳了。”
      方皓想要续说什么,但张了张嘴,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司空镜接过缰绳,亮出一盒青绿药膏来,递至他手道:“这个你拿去罢,早晚各敷一次,不出十日定能痊愈。”
      方皓有些讶然地接过药膏,露出稚嫩的笑意,亮着眸子道:“司空姐姐,谢谢你啊。”

      听着这个称呼,司空镜不由一怔,凝视着少年的容颜,许久才点了点头。方皓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又道:“能认识你们真好,以后有缘再见啦。”
      “哈哈,好。”凌舒大笑着应声,忽见视野之中闪过什么东西,凝神细望,只见路的那一端有一玄墨身影疾步而来,轻功迅捷,却泰然自若,悄然落至三人面前。
      江明澄仍是平静似水,一双漆黑的瞳孔丝毫觉察不出情绪。司空镜未料他会前来,又想起先前在医馆的争执,遂撇开目光不语。
      小黑稳稳趴在他的肩上,待到行至近处,一跃而下,伸出爪子,挠了挠司空镜的脚尖,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江明澄静静望她一眼,似是未在意她的不悦,抬手将一物递至她面前,轻声道:“拿着吧。”
      她略略惊讶,低头一看,只见面前之人正握着一碧色竹罐,约莫一掌大小,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密封之处,见她许久不接,又向前送了一寸。
      “这是什么?”
      江明澄凝眸不动,眉间似有几分不耐烦,片刻后才沉声开口,若无其事道:“天山灵蛇。”

      他话声甚是平静,全无半分异常,然听得这四字出口,不单是司空镜,连凌舒和方皓也猛地望他,目露诧然之意。
      她错愕地僵在原地,许久才“啊”了一声,怔然将竹罐接过,不可思议道:“这是……天山灵蛇?”
      他淡淡“嗯”了一声,却未再多言。一旁的方皓惑然不解,忙问:“老大,这是你去衙门要来的?”
      江明澄望了望他,轻轻点头,目光却未落定他身,好似在回避什么。方皓自是未瞧出他的异样,抓着脑袋自顾自道:“不对啊,张捕头已经出了城,这东西一时半刻肯定拿不到的……”
      说到这里,他霍然明白了什么,难以置信地抬起手,颤颤道:“难不成……”
      司空镜听罢,顷刻明了他所言之意,不由揣测道:“难不成这是你去衙门偷的?”

      江明澄蹙了蹙眉,眼底又见几分烦意,从容不迫道:“灵蛇你拿去便是,我既答应你在落案之后会将它交予你,就决不会作出食言这等违背道义之事。”
      他一字一句,坚定凛然,听得司空镜又是一顿,思虑道:“官府之人必定会想到是你所为,你就不怕惹上麻烦么?”
      “无妨,我本就决定明日与阿皓离开洛阳。”
      “……”见他目光凝定,竟无半分动摇,她突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抿抿唇道:“那……多谢你了。”

      江明澄未应她话,只徐徐转身离去。小黑轻轻“喵”了一声,两爪又在她腿边挠了挠,而后晃晃尾巴,大模大样地走向城中。方皓见状,一时手足无措,想了片刻,还是追了过去,临走前道:“凌大哥,司空姐姐,我们后会有期。”
      他欣然笑笑,稚嫩而又白皙的面容之上露出点点暖意。望着少年的温和笑意,司空镜不由想起弘宇来,唇边绽放出一个会心之笑,仿若拨开云雾,又如春光乍暖,一时叫人迷醉。
      初次见到她这般笑容,凌舒的心上好似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嘴角划开一抹笑颜,目光明澈:“你笑起来还真好看啊。”
      倏尔一阵微风拂过,轻抚着她精致的面庞,点在那微红的双颊。四目相对,她呼吸一促,连忙移开目光,闷了半天,抬脚便是一踩,正中他脚尖之上。

      凌舒已是第三次无辜遭她袭击,好气又好笑,少顷迈步跟上,指着她手中的竹罐道:“哈,江兄果真是好人,现在天山灵蛇也拿到了,洛阳这一趟没白来。”
      司空镜幽幽棱他一眼,冷讽道:“要不是某些人将我的灵蛇给吃了,也不会白白耽误这么久。”
      “哈哈,是我不对。”他抓了抓脑袋,赔笑道,“这小蛇这么宝贵,究竟能活多久?”
      “天山灵蛇乃是珍稀物种,若是保管得当,活上百年并不难。”言罢她想起什么,补充道,“不过要是被人给烤了,那可就没办法了。”

      听出她话中带讽,凌舒笑而摇头。谈笑之时,二人已然出城,近郊不远即是官道。远眺天色涔涔,山峦叠嶂,苍苍茫茫,本该是凄凉暗淡之景,此时看来,却仿佛一道希望之光,绽放在遥远的彼方。
      “我打听过了,由此地向东北方向走,月底便可到达邺城。”凌舒摸着下巴,乐呵呵道,“没准去了司空家找到线索,这案子就水落石出了。”
      司空镜侧首瞥他,不可思议地问:“你哪来这么乐观的想法?”
      “人不能总往坏处想。”他稍稍一顿,唇角一弯,突然没头没脑道,“而且啊,跟着你,还能蹭饭不是?”

      想起除却初见时在茶铺请他那一顿,其余几乎全是他掏的银两,她忍不住问:“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凌舒托着下巴,故作沉思状:“哈,你说呢?”
      司空镜语塞,颇为无奈地瞪他一眼,随即扬鞭前行,似有几分生气模样。
      忽闻身后马蹄声踏,是凌舒一路跟来,轻急的步伐回响在林荫之道上,好似一段悠扬旋律,婉转动听。
      抬头凝望着远方灰白的天际,她难得如此心境平和,不由淡淡一笑,目光落定在斑斓的晚霞之上,悠然明净。

  • 作者有话要说:  肥肥的一章~
    看窝这么勤奋(大雾) 妹纸们留言撒花吧 Q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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