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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始料未及」 ...

  •   独眼人身子一抽,顷刻说不出话来,双手亦被牢牢捆住,只得跪在地上阴冷地盯着他的背影。凌舒并不望他,徐徐走向方皓,将怀中的药膏向司空镜递去,叮嘱道:“你照看方皓。”
      言罢他走向那倒在一旁的车夫。此时后方的父子二人方才缓下神来,双腿一软,颓然跌坐在地。行商少年怔怔注视着他检查车夫伤口的动作,颤颤巍巍道:“大、大侠……?赵叔他……他怎样了?”
      凌舒抬眸一望,只见这少年面色惨白,目光骇然不已。他顷刻明了对方口中的“赵叔”是指这奄奄一息的车夫,遂摇头正色道:“尚无性命之忧,我即刻将他送去医馆。”

      话声一落,只听那车夫忽而咳嗽一声,嘴角漫出浓浓腥味。他伤势极重,再加上方才的拖延,状态愈发不好,稍有不慎,便是一命呜呼。
      凌舒谨慎地将其扶起,走至司空镜身旁,问:“方皓的伤势如何了?”
      她闻声抬起头来,恰见对方的一双明眸如星,坚定沉稳,全无先前的玩笑之意,不由心上一滞,略带怔然道:“只是皮肉之伤,无大碍。”
      “那就好。”凌舒粲然大笑,目光沉定,“我先将这车夫送回医馆,半柱香的工夫就能回来。”他转头望了一眼那独眼之人,眸子倏而一凝,“——这人就先交给你了。”

      司空镜点了点头,方一应下,便见他驮着那车夫飞快离去,眨眼间不见了踪影。她重又将方皓的袖子摞上,轻轻将药膏涂抹在他伤口之处,暗自叹道:“还好只是轻伤。”
      方皓未答她话,只是埋着脑袋不语,安静得一反往常。不止是衣衫尽毁,他连发髻也有些凌乱,看得出方才经历了一场恶战。她自然知晓这少年除轻功之外一无所长,先前之举,全然是拿命去拼,不由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皓像未听见她似的,默然不应,只是甚为老实地任她将另一只袖子也揭开。司空镜见他不愿回答,遂未再多言,忽见一物自眼前闪过,是小黑腾地跑了过来,扑向他尚且完好的怀中,昂首舔了舔他的下巴。

      他身体明显一颤,好似有什么触动,不觉将小黑抱紧,垂睫默默道:“那个人是……是强盗。”
      听他带着淡淡哭腔的嗓音,司空镜愣了片刻,侧首看向那独眼人,发觉对方正卧倒在地,竭力想要挣脱开缚住双手的绳索,却是枉费力气。
      她心中疑惑,续问:“听姓江的说,你一早就去了衙门,又怎会到这里来?”
      方皓神色一顿,怯怯地瞄她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正有几分困惑,却见那一对商人父子跌跌撞撞地走来,激动道:“少侠……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那少年生得白白胖胖,恰在束发之年,看去与方皓一个年纪,说着便要跪下。方皓大惊,连忙出手拦他,却因臂上带伤而动弹不得,只好红着脸急道:“我……我不过是路过罢了,救你们的是凌大哥。”
      “你可别这样说。”白胖少年满面笑容,“刚才若不是你及时出手,只怕我和阿爹的性命早就丢啦。”
      方皓微微抿唇,正有几分不好意思,却见对方笑容骤褪,讷讷道:“赵叔他……还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白胖少年垂下脑袋,目光中闪着点点泪光,凄然沮丧。司空镜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道:“你放心罢,凌舒说他并无大碍。”

      那少年闻声抬头,正巧撞见她那双平静的眸子,不禁露出骇然之意,想必是讶于她那喑哑的嗓音。他听后抹干了泪水,昂头注视她片刻,撇撇嘴道:“你怎确定他不是随口说说的?”
      司空镜神色一凝,竟久久未答出话来。思及从前对于他人断言,她总是抱着怀疑态度;方才听凌舒所言,竟下意识在心中笃定。脑海中闪现出那洒脱之人的笑脸,她不觉蹙眉——原来不知何时,她已受了如此大的影响。
      思虑之时,半柱香的时辰已过,凌舒亦在这时从城中归来,一把将那独眼人从地上拽起,飒爽道:“此人就由我送去官府,你们快些去医馆吧。”

      白胖少年连忙上前,询问道:“赵叔他如何了?”
      “应当无碍了。”他摇了摇头,转向方皓,“你伤势不轻,也赶快回去吧。”
      方皓抿了抿唇,侧过脸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面目可憎的独眼人,支支吾吾了半晌,才讷讷道:“凌大哥,你……你怎就不问发生了什么?”
      凌舒耸肩笑笑:“等到了医馆再说吧。”

      众人应声回城,片刻后回至城内医馆。此刻乃正午之时,明日高悬当空,泛着暖暖春意。司空镜带着方皓来到医馆,却发觉早已不见小黑踪影,不由心生疑惑:“那只猫去哪儿了?”
      方皓歪着脑袋想了想,“也许是去找老大了吧。”
      此时他早已疲惫不堪,刚至医馆便沉沉坐下,身上伤势虽轻,却免不了要留下疤痕。司空镜微微凝眉,抬头之时,恰见凌舒赶了回来,便问:“那贼人呢?”
      他笑而答道:“送去官府了。”

      她悟了一悟,问方皓道:“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皓略略颔首,默然片刻,才吐出寥寥几字:“那个混账是山贼。”
      “我不管他是谁,你既自知武功不行,又为何要与那人拼杀?”司空镜厉声责问,“还好只是小伤,若是把命给赔了,值得么?”
      方皓听后一急,瞥了一眼屋帘后边的商人父子,咬着唇道:“他们三人乃是寻常人家,半点武功都不会,我能怎么办?!”
      “凭你的轻功,不难制造出逃跑机会,何必用命去拼?”
      “你……”

      他一时无言以对,负气地别过脸去。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毫不相让,凌舒笑着打圆场道:“你与那山贼有何过节?”
      “当然没过节。”
      “那你想杀他作甚?”
      方皓抬眸望了望他,再次垂下眼来,许久才道:“……我全家人都是被山贼杀死的。”
      回想起他先前所言,司空镜清楚记得这少年曾说过,是江明澄将他从山贼手里救出,再授以他武功。她暗自摇头,闻对方续道:“我爹生前也是个经商的,一次出行时遭遇了强盗,全家都被杀,只剩下我一个。那山贼头子说我腿功不错,就留了我的性命,逼我和他们出去打劫。我屡次逃跑,却总会被他们抓回去,继而是一顿毒打。”

      说至此,他目光中重又燃起熊熊怒火,愤然道:“若不是后来他们去打劫襄阳那边的一座村子,不巧遇上了老大,只怕我这辈子都要被困在山贼堆里。那对父子与我经历太像,又怎可能不出手相救?”他顿了一顿,直视着对面的司空镜,目光决然,“再者,侠者仗义为先,叫我如何置之不理?”
      她眸色微凝,瞧他如此激动模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凌舒却未动摇,只抬头与他笑笑,忽然问:“你方才,究竟是想杀了那个人,还是想救出那对父子?”
      方皓听后一愣,许久才道:“……当然是救出他们。”

      “既然你的目的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杀强盗,何不转移对方视线,再带着那两人逃跑?”凌舒耸肩而笑,眼底却是一抹不可动摇,“你有侠义心肠固然是好,但凡事要力所能及,不能为了‘侠’而侠,倘若不仅没救出人来还把命给赔了,多不值得?”
      说话之时,他下意识地探向右臂,似乎是在触摸前臂的旧伤。这一动作细微,却仍被司空镜捕捉到,想起他屡次刻意避谈此伤之事,她心中愈发困惑,细细凝视着他。
      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凌舒转头笑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忽然别过脸去,冷声道,“只是没想到你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凌舒闻她暗讽,只大笑不语。对面的方皓垂下头来,眼中不再怒意汹汹,只默默道:“我以为……我打得过那人的。”
      这句话不知是和谁说的,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话毕之后是一段长久的哑然。这时那白胖少年从里屋走出,面上仍有几分惊慌之意,似是尚未缓歇过来。方皓连忙起身,急问道:“那位车夫如何了?”
      少年瞧出他急切之意,微笑道:“赵叔已经无大碍了,还好有你及时出现制止那贼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方皓听罢,只觉心上一块大石落地,竟一时腿软,跌坐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道:“真是……太好了。”
      他会心一笑,抬头望着凌舒,明快道:“凌大哥,我以后定会好好练武,决不再做此等鲁莽之事。”
      “哈哈,那当然好。”

      凌舒朗声笑笑,转身步向门外,恰见小黑迎面而来,其后是江明澄疾疾而至,夺步走向方皓身侧,低头注视着他身上渗血的纱布,平静的眸子中难得露出几分慌意:“阿皓,发生什么事了?”
      他面色如旧,但不难看出关切之意。方才疾步而来,毫无接近声响,着实让司空镜吓了一跳。方皓亦是怔然,轻轻唤了句“老大”,而后断断续续地将事情说出,神色愈发难堪。
      江明澄静静听完,仍面不改色,只道:“切记以后不可鲁莽。”
      方皓见他并未生气,遂抿了抿唇,不由笑开道:“老大,我明白了。”

      江明澄轻轻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来,目光一凝,问道:“对了,你为何会跑去城外?”
      方皓一听,脸色骤变,战战兢兢地望了司空镜一眼,重又埋下脑袋。第二次遭他避及这个问题,她不禁起了猜疑,厉声问:“方才你就遮遮掩掩,到底怎么了?”
      方皓神色一凛,又顿片刻,才道:“今早我去了衙门,但张捕头早就出了城。他们不肯将天山灵蛇交给我,我便追去城外找张捕头,谁知就遇上了这件事。”
      司空镜倏而怔住,猛地望向他,“你的意思是,衙门不肯将天山灵蛇给你?”

      听出她话中怒意,方皓面上一红,未敢再接话。江明澄微微蹙眉,亦震惊道:“张捕头他……食言了?”
      方皓抬头望他片刻,张了张嘴,却未出一言,只涩然点了点头。医馆之中一时无人出声,气氛尴尬至极,就连小黑也不敢动弹,乖乖立在原处。司空镜对此始料未及,本以为今日拿到灵蛇方可启程前往邺城,怎料出现这等状况,只觉心中烦闷不已:“灵蛇既已交给官府,现在要怎么办?”
      江明澄闻言看了看她,眸子一黯,良久才淡声道:“……我也不知。”
      “你……”望着他波澜不惊的模样,她咬牙气急道,“早知如此,我起初就该去刘府将天山灵蛇偷出来,也不会白耽搁这么久。”
      言毕她深深叹了口气,闻方皓劝道:“司空姑娘你别生气啊,我们也不想这样。本以为拿到天山灵蛇就可以帮你治嗓子,谁知道……”

      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拧着眉头不语。司空镜见他神色窘迫,脸色苍白不堪,遂不再发怒,怫然出屋。
      房间之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幽而沉。直至她离开医馆,江明澄都未出一言,只是神色复杂地思索着什么。抬头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他的幽幽墨瞳深不见底,而后撇开眸子,目光中闪过一抹决然。
      小黑似是察觉到什么,猛然转过头来,细长的尾巴轻轻一勾,随即跃上他肩头,安然蹭了一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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