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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家有执令初长成(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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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春晚,烟雨杏花。
光阴转眼即逝,首月集训已近尾声。虽有儒门礼教在前,但初心不自欺。
无须闪避不相见,亦无呈轻佻似浮薄。月灵犀毕竟须眉不承让,纵使面对曲怀觞和饶悲风,也依然收放有度。既然心无所惧,一个月的时光,倒是觉得短了些。
“怀觞、悲风,你们可曾想好入籍何部?”
“你呢,灵犀?”
月灵犀不过随口一问,只想知晓两人将来去处,也好届时能有相聚之便。不料曲怀觞竟是一句反问,问得月灵犀有点茫然。
“我?我当然是回乐部。”月灵犀觉得曲怀觞这一问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很认真的回答了他,生怕他不明白,又补充了一下,“太史伯伯当初也说了,我和央森是来辅助引导新学员的,首训之后,自然就是回各自的所在。”
“哦,是这样啊。”曲怀觞回应的有点迟疑,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悲风,你呢?”月灵犀看着曲怀觞迟疑的样子,自以为他尚未心中定数,也就不再多提,转而问了饶悲风。
“数部!”饶悲风的回答干净利索,似乎是早有定案。
“哇哦,真是一个聪明的人!这样一来,你就可以天天见到灵犀了哦。”
月灵犀尚未回应,央森已经横插一扛。半分真,半分假,说得饶悲风哭笑不得,听得曲怀觞莫名其妙。
“央森,你又说笑了。”
“我哪里说笑,数部紧挨着乐部……”
“你再说!”
央森还要打趣,月灵犀已经狠狠从暗处拧了一下他的胳膊,痛得央森一下子停住了话语。若不是座下还有其余学子,央森一定会夸张的鬼哭狼嚎起来。
“哇哦。亲爱的美女不要生气,我走就是。”
央森临走还不忘开月灵犀的玩笑,幸好学海众人早就从各路探得消息,知道央森和月灵犀两人的关系,也就不会去计较。而整个学海似乎也对央森格外宽厚,任他在此间“胡言乱语”,或许是六部执令和师首们都以为,外国人的个性就应该如此。
只是那一句“数部紧挨着乐部”的戏言,却紧紧缠绕在某个人的心头,犹如一根极为细小的刺,拔不掉,却微痛。
夜风欺花,夜雨愁人。
清明时节的气候,总是让人觉得拖泥带水,不过这倒也省去了学海那些巡护们的心思,因为这个时候,学子们出了授业堂,就只能回各自的房间。
“饶兄,首训快到期了,你真的打算去数部?”曲怀觞心里总觉得异样,有些话始终还是藏不住。
“嗯。”饶悲风很是简单的回答他,似乎下定的决心不容质疑。
“难道……”曲怀觞话到嘴边,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难道什么?”饶悲风一边看着学海的典籍,一边无所深思的搭着话。
“难道数部真的紧挨着乐部?”
“……”
饶悲风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曲怀觞瞬间意识到自己失言。
相顾无言,各自明了,原来彼此之间,已经有了一丝妒,一丝毒。
“曲兄,你喜欢灵犀吗?”
“饶兄,你呢?”
一个问的直接,一个回的彻底。既是知交,无须再掩饰。
简短的对问,紧接着却是长时间的沉默。
“曲兄,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饶兄请说。”
“无论将来,灵犀做何选择,我们都不能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那是当然。”
又是一阵沉默,良久,饶悲风才刻意开口打破了这种压抑的氛围。
“曲兄,听灵犀说,在我们首训结束之前,礼部会筹措一次活动,不知道是涉猎呢?还是和诗?”
“礼部的安排,我想不太可能是涉猎,可能会是和诗吧。”
“哦,那到时候,我们可要好好切磋切磋。”
“那是当然。”
……
两人就在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中,渐渐困去,渐渐睡去……
卉木萋萋,采蘩祁祁。
难得有晴,首训最后一日的安排,竟然是涉猎。说是涉猎,其实并不是完全的涉猎,而是分为了采撷和猎取。
这是六部执令会同师首们共同定下的科目,为的是让学员们如何分清楚药草和毒草,如何以原始的方式猎取动物。总之,是一种野外生存的实践。
六部公选临近,这也是太史侯借以舒缓自己的心绪。尽管结果预料之中,但事后总免不了众人在背后对于失败者的讥讽。提前借这个机会,宣泄一下自己压抑多年的心思,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交代诸多,太史侯径自去了猎场,只留下一干□□和数位从射部调过来的学子来四下巡护,生怕新学员们遇到意外,惹出祸事。
满野青山,暗香怡人。
“学姐,快看,那边有兔子。”
不知是谁眼尖,看见了小小身影,惹得月灵犀少女情怀撩动。
“学姐,快来,我们找到兔子洞了。”
狡兔三窟,纵也比不过学海门生的见多识广。
“哎呀,兔子跑掉了,快追!”
一不留神,并非真心杀生的学子们,终究还是让小生命从众人的眼皮下溜走,惹得性急的女学员顾不得儒门礼仪,急急而追。
“且慢,那边是……”
月灵犀话还未落,少许不知轻重的学子已经见不到身影了。
“你们在此等我,万不可再往前行。”
月灵犀肃然之态毕现,言语之间已闻得几分焦虑。心中明了,前方正是学海御部的演练场。
学海御部,专司机关陷阱,御部演练场,其实就是一个偌大的机关阵。不知轻重者进入,非死即伤。虽说不在演练开放期间,里面机关静止,但是谁都无法保证不出意外。
月灵犀飞身疾行,为防枝节横生。
“跟我回去!”
“学姐……”
首见佳人蛾眉怒,尽惧冰月眼带寒。
私闯者虽不知为何,却明了必是惹祸。不敢多问,只得默默跟随,疾步而退。
“嗖!嗖!嗖!”
无端来由,利箭齐发。
“小心!”
声未落,月灵犀已是手中纸扇舞动,挡下众人死劫。
“不妙,怎会?”
一番拨散,月灵犀只感箭力竟非机关之巧,似如人力劲射。不容多思,箭雨再临,月灵犀心内惊动,只感箭发如蝗,密如春雨。学子在侧,兵刃不从,月灵犀分身乏术,疲于应对。
外围众人见得内中情形,一时失措,疾呼求援。
“快走!”
月灵犀再挡一拨,眼见众人渐离,压力骤轻,当下攻收三分,抽身欲退。
岂料暗中人声,杀机阴冷。
“三式连环,冰梅冷月!”
背后冷风袭来,月灵犀转身拨挡犹是慢了一步。
“灵犀,小心!”
横来飞石,精准无比。一石一箭,瞬间击落最先两箭。
一线生机,月灵犀顺势侧身一闪,无奈对手似有算计,第三箭竟是:偏射!
一闪之下,正对心头!再闪不及,唯有委身一矮,无奈劲射疾速,身形犹是慢了一步,利箭擦肩破肤,肩头染红!
“灵犀!你如何?”
“悲风,吾无妨,快追!”
饶悲风飞石在先,身影后到,佳人受伤,倍感焦急。只是月灵犀女中豪杰,不做柔弱之态,心思唯有寻凶,直口快令。
“你们照顾好学姐,我速去速回!”
饶悲风虽是不忍离开,但是月灵犀的命令,他亦是犹如无上圣谕,简单托付,飞身直追。
“学姐,你没事吧?”
“学姐,都怪我们……”
众学子一边扶着月灵犀朝人群密集处走去,一边不忘嘘长问短。
一步走,头昏眼花,一步走,气短胸闷。
“学姐!学姐你怎么了!”
众人的惊呼中,月灵犀已是一个跄踉,软身瘫倒。
“灵犀!”
“灵犀!”
早已有人奔走呼援,两声唤,两条人影及时赶到。一者白衣翩然,一者金发如浪。
两人近前,只见月灵犀娥眉紧锁,唇白脸青,仆一接触,但觉娇躯发寒,双掌冰冷。
“怎会?”
一声惊叹,央森指快如飞,已在月灵犀几处要害封穴锁脉。
“箭上有毒!”
曲怀觞内元急提,一掌运抵佳人背心,输功驱毒。
“呃……”
一声轻哼,一口黑血。
月灵犀虽已气息回转,但犹是不得清醒。少顷,气息再度虚弱。
“哇哦!毒已浸血,灵犀大美女,你可要坚持住!”
换人再施援,央森口虽玩笑,但满头的汗水,已说明运功的人全力已尽。
“此毒虽剧却缓,及时驱散,应无大碍,为何拖延至此?”
学子新生,当下之时早已慌乱无措,根本无所手段。面对曲怀觞咄咄逼问,只将适才情况一一说明。
曲怀觞听得心痛,幽怨暗生。
“灵犀!”
“学姐!”
饶悲风寻贼无果,急返而回,射部众学子也在司马刑仪的带领下知情而来。
“曲兄,怎会如此?”饶悲风惊诧之情溢于言表。
“我问你,众人识短,不能知晓伤中内情,难道连你也不知吗?”
曲怀觞责问之下,已是失了礼数。
“我…灵犀!你挺住!”饶悲风悔恨交加,一掌再赞,势还佳人安康。
“哇哦,小伙子不差。”
央森耍中带赞,脸上汗水已然收敛。
“呃……”
再一声轻哼,再一口黑血。
“我…无妨!你们……”
要强的心,是看不得为己疲惫的身影;未完的话,是诉不尽内心纠缠的痛楚。
“呀哎,灵犀大美女,这个时候你还死撑!”
“灵犀,你……”
“对不住,是我疏忽……”
三种心思,三掌再赞。心存不甘,势转舛运。
力已尽,功已竭。汗湿衣衫,气急难续。不忍放手,却是力不从心。
“放手吧……你们别再为我耗损功体……”
月灵犀神志虽迷,心犹一丝清明。
“喂喂喂,灵犀大美女,你别睡!你再睡,我当真要去提亲了……”
此时此刻,央森的话,更像是一种无奈的诀别。
心有泪,口无声,手不回,眼无睁。
“对不住……是我错了!”
饶悲风不敢撤手,不敢开眼。不撤手,是心不甘;不开眼,是泪已含。无乎周遭惊恐无措之声,只闻心内最深的自责。
“你们都放手!”
一句喊,一声惊。
再开眼,已是惊人场面。
“撕~~”
曲怀觞竟是不顾儒门礼节,硬生生撕裂月灵犀肩头青纱,一口含上。
“哇哦,帅哥你竟然这样做,你这样乱吸乱吮,自己会没命的哦……”
“你……怎可……”
不同的人,不同的念;不同的念,不同的所为。
最原始的方式,未必不是最直接的救治。
曲怀觞面色带青,而月灵犀气回神转。
“怀觞……你……”
月灵犀一夕清醒,终禁不住红了脸颊。
“灵犀,你无事……”
损功在前,引毒在后,一时意念强撑,一时心落气散。一倾身,犹是倒在佳人怀中……
“曲怀觞,大胆无礼!”
似有温情如梦,怎料怒喝横来。
“闪开!”
太史侯闻讯而来,众人四下退开。
转手运气,功出令行。
“央森,悲风,助我解毒!”
“是,执令!”
央森扶稳月灵犀,身边饶悲风架起曲怀觞,太史侯双掌同出,左右开弓。
“冰凝雪蟾!”
下属典少监一声惊叹,太史侯手上已然多了一物,正是太史侯家传秘宝:冰凝雪蟾!
央森早就听说太史侯有一个能愈天下百毒的秘宝,怎料是在今日这种场合下见到,当下心安气闲,玩笑之语又出。
“万事OK,大美女起床了,再不起来,我就要念绕口令了……”
“太史伯伯,灵犀多谢你……”
“灵犀你勿多言!”太史侯闻得月灵犀言语,犹是中气不足,随口阻拦,“央森,你速带灵犀回射部,请射执令好生照顾!”
“是,执令!”
央森搀扶着月灵犀而去,自有数位女学员陪同。其余学子静立四下,犹等太史侯口令。
“章少辅,笔少允,追查凶手!”
“是!”
“曲怀觞、饶悲风,随我来!”
“是!”
“其余人等,散了吧!”
本是数度好春光,怎奈一番尽波折。
礼部首训的最后一天,竟会是如此结果。太史侯忽感上天欺人,自命曲折。
一路行,一路思,一路无语,一路睥睨。
太史侯在前,曲饶两人其后,似乎走了许久,才回到了学海礼部执令的书房之内。
“执令有礼,曲怀觞谢过救命之恩!”
“曲怀觞!跪下!”
救命之恩未言谢,却是无端起惊雷。
“执令,这……”饶悲风似有不解,出口欲阻。
“曲怀觞,你今日好大的胆子,知罪吗?”
太史侯不睬饶悲风,独对曲怀觞。
“吾……”
曲怀觞无言,但是心中已然明了,太史侯这般刻板顽固之人,又如何懂得变通转寰。
“你在想什么?吾岂不知!”太史侯训语再开。“月灵犀一介女儿身,你岂敢当众做出如此行径?”
“执令,曲兄是为救人,一时失礼!”
“饶悲风,你住嘴!同在儒门,为何你不逾,央森不逾,众人不逾,而偏偏他曲怀觞逾越了!”
“这……”饶悲风竟被太史侯一言堵之,无言以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行事光明磊落,问心无愧。“曲怀觞书生意气,救人何错,“礼执令一定要以儒门教规责我之罪,我接受!但要侮我毁人清白,无可能!”
“曲兄,勿再言。”
“哈哈哈……好一个曲怀觞,好一个曲怀觞啊!”
太史侯不怒而笑,笑得让人不解,笑得内中带涩。
“执令,你这是……”
“回去吧!”
“执令……”
“无须再多言,好自为之吧!”
一夕怒,是为学海门楣,一夕笑,只忆往事易碎。
望着两人掩门而去的身影,太史侯不禁有了一丝失落,睥睨尊贵不存,口中唯有念碎:“照影,当初的我们……”
纵使心急尤失态,晚来回首是知己。
“饶兄,今日之事,我不该怪你,抱歉!”
“曲兄,今日之事,我不会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郁郁寡欢?”
“我…我只是在担心灵犀的身体,不知道她的伤要不要紧……”
饶悲风自然不会把曲怀觞责难他的事情放在心上,然而曲怀觞替月灵犀吸毒的那一幕,却已经在他脑海里无法抹去。只是当下情势,他又能如何说。
烛火通明,自有不眠人。
“小姐,你的身体还没有痊愈,你该早点休息。”
“春桃,你若困了,先回房去吧,我无妨。”
一个儒门君子,一个天下英才。一寸少女情怀,一眼学海亲恩。
乱了的心,已经无从收拾,动了的念,又岂是随心而熄。
夜浓暗重,冷火昏灯。
“教你对付太史侯,你如何伤了他人?”
“对不住,吾……”
“罢了。六部公选就在三日后,再有行动,势必引起轩然大波,你退下吧。”
“是!”
“切记,此间务必小心,不可让人寻得任何线索,则否……”
“吾明白,告退!”
山雨欲来风满楼,千古学海尽暗流!(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