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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家有执令初长成(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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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横交错,冠冕堂皇。宏大庄严的建筑物,赫然映入逃离战圈的侍女春桃眼中。石门立坊,镌刻一副气势不凡的对联。
右书:文章耀千古。左书:唯我儒者尊。横批:学海无涯。
侍女春桃急急入内,门厅守卫并未阻拦。
“春桃,何事如此焦急?”同为侍女打扮的女子,在一处厢房前,将春桃拦了下来。
“冬梅,快让开,我找执令有急事!”
两人似是十分熟识,不曾多言,春桃寻路而过,准备推门入内。
“春桃,你不懂规矩吗?”
“小姐有危险,你快闪开!”
冬梅咋闻小姐有危险,神情为之一震,但随即讽然一笑,出口再阻。
“小姐出事,那是你的责任。而我该做的,就是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执令,若无执令的口令,我不能让你进去。”
“执令在内,吾没见到他,又如何能有他的准许?”
“所以,你就乖乖等着吧,等到执令出来,你自然可以见到他了。”
平时斗气也罢,顶多不予计较,而此番情势之下,偏偏寻来滋扰,春桃不由怒从内生。要不是学海境内,早已拳脚相向。强压怒火,只做口舌之辩。
“你…快闪开,如果小姐有什么意外,你承担不了!”
“哈,笑话,别拿小姐来吓我。小姐的事,是私事;而执令现在正和客人谈论学海大事,是公事。孰轻孰重,在这学海之内,难道还需我多说?
“你……”
“更何况,学海环境安枕,小姐亦非柔弱之辈,好端端何来危险?你可不能信口开河!”
两人自是明白人,学海之内,大义为先,一切事务皆是先公后私。再说,春桃心知此番离开学海,小姐也是未经执令允许私自外出,若要追究,也免不了一番重责。而射执令平时和蔼可亲,并非拒人不纳之人,此番立下严令,想必确有大事商讨。或许,正是明日学海新生选拨之事。
“好吧,那我就在此等执令!”
进不能进,走亦不能走,春桃心系小姐安危,又不敢造次逾越,只能硬着头皮在厅外廊下苦等。只希望小姐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日升月落,晓风暗送。
邵德村一处农屋内,斯人不眠。
“曲兄,你无恙否?”瑶光华服之下,难掩一夜未眠的倦容。饶姓青年待见席地而坐的白衣青年口中长舒一口气,关切询问。
“我无大碍,多谢饶兄关心。只是不知那姑娘可要紧?”白衣青年表明已无大碍,站立起身,口中不忘关心伊人。
“曲兄放心,吾已看过,那位姑娘不过是一时真气动用过多,脱力而至。如今看她气息平稳,估计用不了半日,自然会醒来。”言语之际,不忘将女子身上薄被小心铺盖。
“如此便好,待她醒来,你我正好当面澄清。”
“确该如此,只怕……”
“只怕什么,饶兄有何顾虑?”
“只怕这位姑娘醒来之时,你我已经错失了入学报名的时机……”
“饶兄所言不差,你我有缘相见于此,皆是因为慕学海之名而来,若如真耽误于此,岂非憾事。”
“也罢!如今姑娘已经无虞,那我们就走吧,去晚了,说不定真要误了时辰。”
“饶兄,且慢!”
“曲兄何意,难道你……”
白衣青年微微一笑,似成竹于胸,两全之法脱口便出。
“此去何难,但误会只会越结越深。你我可留书一封,说明原委,待日后姑娘寻来,也好坦然面对。饶兄,你说呢?”
“甚好!那你我就各自下笔,半柱香后,我们上路。”
时光流失,屋外的天色又亮了许多。
两封书信,齐齐安放在简陋的木桌之上,屋内烛火已熄,只留下熟睡的女子,以及身上铺盖整齐的薄被。
古树盘根,苍松迎客。
学海无涯大门之处,早已是人声鼎沸。两条人龙延绵不绝,正是今日学海納士注名造册之时。人龙两头,两位管事正一一记录报名学员的大致情况,忙而不乱。
学海规矩甚严,新生入学,无论有何来历,都必须造册,一视同仁。虽然有不少学员是江湖上各大门派派遣来短期进修,但是只要入学在内,就必须同正式学员一样,要严格按照学海规矩行事。所以注名造册一事,必不可少。当然,注名造册仅仅是第一步,学员要正式入学,必须通过之后的文试、武试。只有达到一定标准的学员,才有资格被学海选中,入内进修。
放眼望去,但见队伍之中,有已在江湖上小有名气的青年侠客,也有各门各派推荐的得意门生,更多的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新面孔。
“曲兄你看,今日盛况,果真非凡,想不到竟有这么多的江湖豪杰慕名而来,看来此一行,没白来。”
“是啊,确实少见。不过对于你我而言,这仅仅只是开始,不是吗?”
“哈,曲兄果然自信满满,那今后在学海之内,我可要视你为第一对手了。”
“好说,吾也一样!”
两人皆是自负才气,纵使英豪满眼,也不过是红花绿叶。一人排一边,细微动作,分别示意不甘人后。
……
“姓名?”
“曲怀觞。”
“何人推荐?”
“无。”
“有何特长?”
“似无所长。”
……
“姓名?”
“饶悲风。”
“何人推荐?”
“毛遂自荐!”
“有何特长?”
“无所不长!”
……
左右两位管事,听闻着不同的陈述,却有着同样的好奇。眼前的青年人,话语之中的底气,真是前所未有。一个听似谦虚平和,一个听似锋芒毕露,实则尽皆一副鄙夷众人的心态。
“后辈小子,口气不小!”
一声厚重,一条伟岸人影自内而出。曲饶两人各自心惊,但见来者衣冠楚楚,气势非凡,一副睥睨独尊的姿态。
“学海纳士,所需不止文采武功,更有性情气节,尔等仍需自省!”
肃然言语之间,已让原本略有耐不住性子而骚动的人龙,肃然安静。就连一向自信满满的曲饶两人,也不禁心气降了一半。
“见过礼执令!”
左右两位管事闻声而起,恭敬的态度让甚为叹止。
“章少辅,典少监,无须多礼,继续做事吧。”
“是,属下遵命!”
礼执令看向两人,嘴角一扬,似笑非笑,无言亦无论,背手转向,踏步入内。
“但愿明日双试,你俩不可让吾失望!”
“是。执令!”
待礼执令走远,曲饶两人才回过神来。一心慕名而来的两人,之前早已做过功课,学海现状,也算了解不少。
学海六部,每部之首称为执令,分管学海诸事。虽有教统在六部之上,但凡遇事,必是六部公议。而礼部,不仅责任对外的形象,更监管学员的立身处世。所以六部之中,论资历论威望,礼部首当其冲。礼执令如此尊态,让两人倍感日后的时光未必轻松。
两人各有暗思,然日后之事,尤待日后再论。眼下之事,是如何在明日的文武双试中表现出色,顺利被学海录取。另一则,报名之事已毕,心里却依旧放不下尚留在农屋的那位女子。
“曲兄,诸事已毕,我们回去吧。”
“也好,如若不差,想必那位姑娘也该醒了,我们正好回去澄清误会。”
“嗯,那就走吧!”
两人转身欲离,怎料学海之内传出熟悉的声音。
“站住!快给我拦住他们,就是他们!”
莫名而来的阻拦,曲饶两人一时不知何故。待到说话之人现身,才明了一二。
“小姐呢?你们把小姐怎么了?”
“姑娘,你一定是误会了……”
眼见是春桃,曲怀觞立马上前解释,只是解释无用,话未说完,已被打断。
“不会是误会,就是他们两个!我亲眼看见你们打伤了小姐,还想狡辩!”
饶悲风神色黯然,无奈道,“曲兄,看样子麻烦事少不了了。”
曲怀觞心知并无错,应道,“是啊,为何我们总遇到这莫名其妙的事情?”
“少废话,来人那,把他们抓起来!”
春桃虽是一介侍女,但看得出在学海之内,还有一定地位。从她口中,曲饶两人隐隐猜到昨日那女子,很有可能就是学海中哪个大人物的女儿。不过有些事情,只要做的坦然,君子何惧之有?
众人围涌上来,不由分说就要拿人。两人亦是心高,心想有误会难道不能好好说,非要如此霸道。一时不自制,各自运功。
一身震,周遭学员尽数被两人震开,跌落地上,各自叫苦。
“大胆!无礼!”
但闻门外两声喝,刚刚还替曲饶录下名字的两位管事,双掌已到。
四掌相接,真气游走。
章少辅,典少监顿时各退数步,口抹鲜红。
“要动手吗?”
曲饶两人背向而靠,各自内元暗运,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小子,放肆了!”
熟悉的睥睨之声再起,一股雄劲掌风逼近。
再交接,轰然一声,曲饶两人双双被震出学海大门之外,虽无大碍,但额头冷汗已现。
礼执令威立在前,气定神闲,单掌缓落。
“执令,对不起,属下给你丢脸了!”
章少辅,典少监看是上司出手,立即请罪。
“无关你俩,这俩小子,不差!只是,学海尊严,岂容亵渎。再一掌,擒下你们,注意来,云生水变!”
礼执令内元猛提,更为刚猛一掌击出。
“欺人太甚,喝~~”曲怀觞如何不曾想到,学海无涯大名鼎鼎,竟然连给人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心气一横,全力还击,“一指清风!”
饶悲风更是不曾多思,眼下情势哪容半点犹豫,抬手亦是极招,“风走千仞!”
不同于昨日村外之战,眼前情势已然不容再有半分保留,各自全力应对,三掌交接,内劲冲动,礼执令竟然连退三步,脚下石板尽被踩裂,以泄其力。
而另一面,曲饶两人再被击出丈余,已是口带朱红。
人龙随之涌乱,纷纷围涌而上,争先恐后一睹礼执令之风采。也顺便看看这两位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到底有何所持?
“学海无涯,原来也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地方,看来这一遭,我们走错了!”
曲怀觞笑中带着苦意,说出了饶悲风心中所想的同一句话。
“有理无理,你们都不该在吾学海动手!要说理,先接下此招。”礼执令言语顽固,眼下情势已不给两人口舌之辩。
“辟天无道,神我无相!”心中明了两人实力,礼执令不再轻视,双掌运出。
“曲兄,悔吗?”
“饶兄,何悔有之,若要我说,唯有憾!”
“也是,憾我们看错了学海。来吧!”
曲饶两人心知事情难了,唯有力拼,最后一招,赌命相搏。
“磐龙错影定千秋!”
“紫龙天外借风雷!”
三股强劲内力,顷刻逼近。瞬息之间,礼执令却有所思。
“小子难得,真乃吾学海百年难得一遇之奇才,可惜了……无礼不立!”
礼执令虽为维护学海尊严,但也心中明白,眼前两位年轻人,确是当世奇才。于是手下内劲,不由减了几分。
无端争执,本就不是曲饶两人的初衷,旦感来者减势,不由亦是卸去三分功体。
眼见四掌将接,众人都在关注最后的结果。
“且慢!礼执令手下留情!”
忽然,横来一掌,打断战局。人声在先,人影后到!一掌之后,一条人影窜入三人之间。
掌气不伤人,虽不能拦下三人动作,却已打乱了三人准头。再则外人乱入,三人各自收功,于是接掌之际,各无所伤。
战局突变,众人目光尽数被来者牵引,只见来者身穿云霓衣,胸挂七彩霞琅,足踏日月鞋,身背无筝琴,斯文俊雅,贵气逼人。
“是你,玄知音!为何拦我?”礼执令责中带怒,将目光转到了来人身上。
“属下见过乐执令!”学海门徒稍后反映,纷纷向来者行礼。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学海无涯乐部执令——玄知音。
“此地无事,你们先退下吧!”旦见玄知音手一摆,屏退众人。
“乐执令,汝这是何意?”礼执令话中似有不满。
“太史侯息怒,吾想此中必有误会,不如将此事交由我处理。”玄知音出口讨人。
“你该知晓学海之内,赏罚功过之事,皆有吾礼部负责,如此做法,怕是逾越了。”礼执令,也就是太史侯,面对职责所在,半分不让。
“唉,此话差矣。眼下两人并非学海学员,学海门规恐怕未到规矩之时。凡事必有缘由,吾只不过想给两位一个解释的机会,以免江湖人笑我们学海欺负新人后辈。”
“玄知音,六部公选还未正式开始,汝就已经对上吾了吗?”太史侯话中藏锋,似有别情。
“唉,太史侯你言过了。这次六部公选,你我公平竞争,吾不想因为此行而断了我们多年的情谊,汝说呢?”玄知音表明立场,生怕对方误会。
“好吧,既然汝这般说,吾就将人交你,请!”
“多谢.”
太史侯给足玄知音面子,不再纠缠此事,转身欲离。
“礼执令对不住,适才是吾两人不对,得罪之处,还请见谅。日后若有机会进学海,还望礼执令多多指教。”饶悲风快一步出口,半分退让,半分讨好。
“哼,惺惺作态,好自为之!”
太史侯轻哼一声,眼露睥睨,无需回身,径自而去。饶悲风心下一沉,默然退立一旁。
少顷,太史侯走远,曲饶两人方才向玄知音道谢,同时试探对方意欲何为?
“乐执令有礼,多谢。只是不知执令将要我们做何解释?”
“解释嘛?吾想无必要!”谁知玄知音话锋一转,“今日之事就此了断,你们可以走了。”
“不能让他们走,小姐……”春桃一听玄知音要放走两人,急得顾不上身份,出口阻拦。只是话未说完,就被玄知音示意阻拦。
“真让我们走?”饶悲风不敢相信,再问一次。
“嗯,走吧。好好准备明日选拨之事,但愿你们的表现不会让吾失望!”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了。”
玄知音态度诚恳,眼露祥和,自是真心实意,曲饶两人拜别而去。
“执令,你怎么就这么放他们走了,昨天就是他们……”春桃自是关心小姐安危,一再劝言。
“春桃你看,那是谁?”玄知音打断春桃的话语,手指一点,身后方向,正是春桃挂怀在心的自家小姐。
待见一窈窕姑娘,一袭云水,三尺水袖,柔美娉婷。身边伴着一位半百长者,神态和蔼,有说有笑,两人正向众人围观处而来。
“见过射执令,见过学姐!”学员纷纷向两人行礼。
“小姐!小姐你昨晚去哪了?!”
一声喊,心内石头落地;一声问,却引来身边老者怀疑目光。
“春桃,你说灵儿她……”
“义父,勿紧张。昨晚我一直在导师那边温习音律,性情所致,一时忘了时辰,于是就在乐部学员厢房借宿一晚,没有及时赶回射部,也不曾派人转告于你,实在对不起。”
被唤为灵儿的女子缓缓道来,一丝一毫,滴水不漏。
“东方兄,灵犀所言不差,吾可以作证。”玄知音跟进解释,誓把事情坐实。
“哈,乐执令计较了。”老者朗声一笑,话中怜爱之意不藏半分,“灵儿从小无父无母,是吾将伊带大,吾只是担心伊,又闯出什么祸来。”
“义父……”假怒藏娇。
“好了,灵犀。”玄知音适时打断,“若无它事,就随吾回乐部,吾也好久没检查汝的功课了。”
“是,导师。”转身再辞行,“义父,吾先去了。”
“嗯,去吧,好好用功,不可给为父丢脸啊。”
一行人散,各自归位,一场风波,一桩暗流,终于在有惊无险中渡过。
学海乐部,水晶乐府碧玉亭。玄知音一曲弹摆,话题新启。
“导师,月灵犀多谢你!”
“灵犀,当下无人,但说无妨。”
“嗯,事情是这样,详情听说……”
自称月灵犀的女子缓缓道来,尽诉前因后果。
“如此说来,是你错把他们当贼人引起的误会。”
“嗯,此事怪吾,莽撞了。”
“过事不论。灵犀,你谨记,日后处事,更应谨慎。你义父从小就将你寄在我门下,你的聪明和努力,学海人尽皆知,日后乐部的事务,还需你多费心,切不可再如眼下这般随意。”玄知音淳淳善诱,话中有话。
“只要是乐部的事,灵犀一定尽心尽力协助导师,此一点请导师大可放心。另外,也请导师放心,灵犀不会再任性,不会再让义父担心,也不会再让导师为吾袒护!”月灵犀心内感恩,如此恩师,三生有幸。
“吾近期也要忙于其他事务,乐部诸事你多留心。今日天色不早,回去吧。”
“嗯,导师。月灵犀告退!”
“六部公选,一票投谁;乐部诸事,舍汝其谁?”玄知音看着爱徒远去的背影,不仅感叹未来,“灵犀,对不住……”(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