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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家有执令初长成(一) ...

  •   春日暖意,和风流莺,邵德村一反往昔之宁静,格外喧闹。非是节庆,也非村里谁家有喜,而是方圆十里之外的学海无涯,正当选士纳才。
      朝廷有太学,民间有私塾,而在这个江湖,有的正是——学海无涯!
      学海无涯之名,正是取自古语“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不同于普通学府的教学,学海无涯的教学,真正是秉承了学以致用的理念。因为在这个江湖,出去混,靠的是实力,而非言而虚之的文言八股。
      学海之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礼、乐、射、御、书、数。
      通五经,贯六艺!这正是学海无涯对于所有在籍学生的要求,也是其自身最终的处世准则。
      朝廷不屑于江湖,而百姓亦是不知于江湖。然而对于江湖中人而言,学海无涯,是一种象征,也是一种标杆。学海的新生选拨条件,比起普通的科举,那简直可以说是天差地别,见识、雅致、心术、根基,无一不在录取的考核之内。所以对于江湖中人而言,能进入学海无涯这样的学府进修,无疑是一种莫大的认同。正是因为此种原因,以儒治学的学海,无论哪个时期,总是精英荟萃。因为它要承担的,不仅仅是将来正道人才的培养,更要承担当下整个武林的准则。
      这是江湖对学海的解读,也是造成今日邵德村喧闹的主因。虽然学海取士还未正式开始,然而早有慕名而来的四方俊杰,汇聚于此。宁静的小村落,俨然成了江湖中各路少年英杰的大会场。

      一分春意,三寸暖阳。
      邵德村唯一的酒肆内,众生百相。
      “此座乃吾先占,汝怎可强行霸占?”
      “座上可有名签,汝又如何证明此座由你先占?”
      人多座少,时值用餐时间,这样的争执自然是少不了。在这个当下,既要动手,也要动口。如果输在此处,那么学海之行,又有何益?至少论武功论根基,就已经输了。
      “强占无礼,又逞口舌之强,你以为绝刀门的人是好欺负的吗?”
      “绝刀门又如何,难道我们天剑门会怕你不成!”
      矛盾激化,原先强行秉持的礼节,立马消散。一时间刀剑出鞘,誓搏生死。为名、为尊严,也是为许久不曾被人冷眼的一口气。
      如若是普通的酒保,遇到如此阵仗,估计早就经不住了。只是邵德村的这些酒保们,见惯了这样的场面,自然也就不觉得奇怪。正应了那句: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然而毕竟是真刀真枪的对持上了,原本喧闹的酒肆一瞬间静了许多,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一出戏,一出有利无害的好戏。无论两路人马谁胜谁败,旁观者能看到的,将是两派人马的实力底细。如此一来,在不久之后学海的正是录取考核上,至少能减少一些对手,未尝不是好事。
      “小…公子,你看这……”
      “别多事,吃你的菜吧。”
      也有人不为这样的阵势所动,安心吃着自己的小菜,还警告贴身的侍女不要好奇和多事。这一来一回的对话,很是简单,声音也不甚大,但却干脆有力。不是具有一定根基和自信的人,是绝无可能说出如此淡然的话语。只是这细微的对话,虽然不被大多数人注意,却被另一个角落的两个年轻人听得明明白白。
      好奇,仅仅是好奇!
      同为自信的青年俊杰,何人不是心高气傲。能于喧闹中听得如此细微之音的人,自然也不会是庸碌之辈。
      “曲兄,你可听见?”
      “饶兄,你指哪句?”
      “自然是那句!”
      “如果是那句,那吾就借花献佛,也送你一句:吃你的菜吧。”
      “哦,果真,是吾,逾越了!”
      两个年轻人又重新把注意力从即将触发的火拼上撤了回去,只是下意识里,两个人的余光,都不自觉的瞥向了刚才说话的那个秀丽公子:身形纤细,面容白净,一身青絲劲装,发端简单的束之青絲带,吃相雅致,不为当下场面所动。再细看周身,并无携带何种兵刃,只是就餐方桌的案上,放着一把纸扇。此种温文尔雅的外在,初看之下,真以为是进京赶考的学子。若非两人听得刚才那一句,又怎知对方必定是一个高手,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高手。
      只有高手才知道谁是高手,所以这两人,也不差!

      年轻气盛,对峙的两伙人终于还是捺不住动起手来。一瞬间,七彩五味,刀光剑影,难分伯仲。
      “什么绝刀,什么天剑,依我看不过是残刀败剑,都给我闪开!”
      一声惊吼,众人只感一股逼人内劲从屋外强势贯入,瞬间震开两路人马,刀剑落了一地,好不狼狈。
      “就凭你们这种根基,也想进学海进修,简直是痴人说梦,还不快给本少爷滚回家去!”
      “你……”
      “你……”
      “我如何?”
      气势逼人,彼此实力心知肚明。刚才还是逞强的两伙人,在各自少主的带领下,轻哼一声,黯然离场。
      眼见败落者索然而去,胜利者的心态自是欢喜了得。实力说话的江湖,这就是资本。
      “所有人听着,本店我们家少主包了,给你们三声数时间,立刻从这里离开……”
      嚣张的气焰,靠的不仅仅是实力,更有来自背后的支撑。
      自知不如者,就算无奈,也只能忍气吞声,默默离席。瞬间,酒肆里剩下的人影聊聊无几。高傲的姿态哪里容得下旁人,零落遗留的人,成了再度宣泄的理由。
      “你们两人怎么回事,还不快滚!不知道我们少主是谁吗?”
      阿谀奉承的下人终于转到了刚才还在冷眼旁观的两个青年边上,狐假虎威的摸样十足令人可笑。
      “南宫世家的三少主,南宫布仁,谁人不识!”
      其中一人开了口,字正腔圆,无半点屈从,亦无半点玄虚。待见此人,一身白衣圣洁如雪,嘴角轻扬,眉目俊朗,看似轻笑,实乃暗讽之态。
      “曲兄果真见多识广,仅凭刚才那一声吼,就猜出了他的底细。”
      另一人也开了口,瑶光华衫,不输前人,同样的俊秀外表,同样的泰然气质。
      “饶兄,你过谦了。如你所言,吾正是凭他那一声吼,猜到了他的身份。不过,有一点,我错了!”
      “哦?错在何?”
      “错在我说错了他的名字,他不该叫南宫布仁,而应该叫南宫不仁!”
      “哈,曲兄高见!”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自顾而对,根本无视身边早已气的脸色发青的南宫三少主。
      “你们两个,寻死!”
      逼人内劲再现,重拳落下。
      “哗啦……”
      两人中间的木桌,被一拳砸成稀烂,桌上的饭菜,落了一地,碗碟碎了一地。
      “啧啧啧,饶兄你看,可惜了这一桌好菜。”
      南宫布仁自然明白这是学海附近,就算再嚣张,也要有分寸。于是三分恐吓,三分示威,一拳下去,既不想伤人,也同时展示自己的功力。只是如此厚重的一拳,却被一句戏谑之言化去,心内着实不爽。
      “口舌之强,吃我一拳!”
      眼前人的冷言冷语刺得南宫布仁真心动怒,功力全开,十足一拳。
      “哗啦……”
      端坐的两人并无起身,而是南宫布仁似乎是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自己滑倒撞散了另一张桌子。
      “啧啧啧,曲兄你看,这就是浪费饭菜的报应吗?”
      “你……”南宫布仁起身又来,却被身边的人拉住。外围的人看不清,真以为是他自己踩到汤水油渍而滑倒,而身边的人自然是不会看走眼,明明是有人横下一脚,下盘耍了诈。
      这一拉,是想告诉南宫布仁,眼前的两人并非易于之辈。
      南宫布仁也不是傻瓜,立刻明白当下情势,转而换上笑容。
      “两位,叨扰了,刚才的损失,我照赔,请!”
      “不敢,多谢!”
      两人也并没有拒绝,而是换了张桌子,重新添了酒菜,自顾自对饮。

      一时风止,一时浪起。一声轻笑,冲突再起。
      “呵,小…公子,这个人真滑稽,变脸变得这么快……”
      刚才那位好奇又多事的侍女恰当时机的冒出了一句,让原本缓和的局面又变得扑朔迷离。
      “小丫头,你说什么?”
      刚才吃了闷亏,正无处发作。待得听见一个小小丫鬟都敢取笑自己,南宫布仁终于无法控制自己了。
      厉声而喝,声到拳到,再也不是示威,而是取人性命。谁都不注意南宫布仁会忽然暴怒,眼见那个侍女性命危在瞬间。
      只是,眼快的人发现,南宫布仁的拳头在离那个侍女尚有一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赫然,一把纸扇,挡在了拳头和侍女之间。
      “春桃,出来办事,哪来如此多的闲话。”
      出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曲饶两人一直在偷偷关注的那个温文公子。
      “你,你又是何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敢在此地如此放肆!”
      “你,欠揍!”
      南宫布仁早已失了心智,刚进来时的威风,到后来在曲饶那边碰了钉子,紧接着又被一个侍女取笑,到现在还被一个文弱书生摸样的人挡下全力一拳。
      一拳又一拳,一拳快一拳,一拳重一拳。
      只是,端坐的人不曾离席,甚至连刻意的躲闪都没有。唯有手中纸扇轻动,悠然化去南宫布仁所有的攻势。
      “够了吗?南宫世家的三少爷!”
      纸扇轻摆,并未对进攻者发起反击,而是儿戏一般散去来者的每一道拳劲。只不过出口的语气中多了一丝肃然。
      “学海纳才,虽无年龄限制,但是……”话语故意一顿,似在引人关注。
      “但是什么?”南宫布仁又接一拳,心仍不甘。
      “但是如你这般暴戾,早就失了入学资格……心不正,武功再高又有何用?更何况……”
      又是一个语言陷阱,目的只是让周围的人看清楚这个南宫布仁。
      “更何况什么?”南宫布仁只是机械的出拳,全然乱了方寸。
      “更何况,以你的武学,也同样进不了学海!”
      字中略愠,纸扇一震,南宫布仁竟然被震出数步。
      双目凌然,一股冰月肃杀之气,瞬间让气氛凝固了起来。连一直装着潇洒自顾自对饮的曲饶两人,也不得不得停下来,重新审视这个秀丽的公子。
      眼见拳掌无效,而争胜之心不灭,南宫布仁抽身退后,利刃出手,誓要拼个你死我活。
      一刀砍落,直取持扇之人。
      “够了,非要自己出尽洋相吗!”
      只见手中纸扇轻转,口中一声轻喝“喝~”
      刀扇相接的瞬间,南宫布仁只觉一股浑厚却并不刚猛的内劲,直灌入体,然后整个身体就飞了出去,直直撞向酒肆外的那颗大树。
      “嘭……咣当!”
      南宫布仁的身体在树上撞出一个印痕,同时手中的刀竟然断为两截。
      惊讶之余,更是冷汗!
      刀已断,树深痕,而自己的身体,却没有一丝的损伤。出生武学世家的南宫布仁当然明白,对手是有意不想伤害他,只是给他一个教训。要做到断刃不伤身,没有浑厚的根基,根本是做不到的。
      眼前人到底是谁?何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功力?
      “我们走!”
      带着不甘和被戏耍的屈辱,无奈却无力,南宫布仁只能乖乖带着手下人离开,留下错愕的众人,一时间回不了神。直到酒保在那位温文公子的示意下,再度热情的招待客人,场面才又重新回到了先前的摸样。
      “春桃,我们走吧!”
      “是。”
      简单如初,温文尔雅的面容不露一丝表情。纵然是激烈的打斗之后,也依旧气息平稳,步履坚定。
      离人远去,唯留下身后有心的人,不愿错过这个好奇的背影。
      “曲兄,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饶兄,不用了,我也正好奇,不妨同去。”
      “嗯,那就走吧。”
      “嗯,请!”

      满眼青翠,景色怡人,离村渐远,幽暗渐生。
      两人在前,两人在后。曲饶两人一路跟踪,始终和前面的人保持一定距离。忽然,前面的人停住了脚步。
      “鬼鬼祟祟,意欲何为?出来吧!”
      不曾回头,却是发难之声。
      “我们……”
      话语不曾说完,眼前已是人影闪动。
      “果然是你们,乖乖束手就擒!”
      不由分说,拳掌已到。两人旦感劲风扑面,无奈之下尽力躲闪,眼见无端起冲突,两人急口辩驳。
      “兄台,误会……”
      “误会吗?错不了,不用再说!”
      解释之话多余,反而似有掩饰之嫌。
      拳掌凌厉,招招不留情。曲饶两人只觉得此时的对手,完全不同于刚才酒肆内戏耍南宫布仁时候那般,而是全心作战。
      继续躲闪,肯定不是良策,眼下情形,唯有抗衡。或许,那样才可以换来一次解释的机会。其实对于两人而言,到底是什么原因,此刻都不曾明白。然而来者不善,不容多虑。
      “好两个贼人,功夫不差!”
      青絲衫下身形交错,真气游走周身,拳拳催命,掌掌不容情。
      “一招,让你们束手就擒。喝,渺云荡月!”
      一声轻喝,极招上手。
      自知不是儿戏,曲饶两人心下各有所悟。
      “对不住,一指清风。”
      “是你逼我,剪梅手。”
      三掌交接,三重内劲冲撞,三人各退数步。
      “呃~”
      一声轻哼,各自口角涌朱红。头上青絲带散开,落下满头黑发。
      “小姐,你受伤了!”
      侍女春桃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紧张,似乎从来都不曾想到,自己的主人会受伤。紧张之下,失了掩饰。
      原来是个姑娘,原来是女扮男装!怪不得面容这么清秀,身形如此娇小。
      曲饶两人看在眼里,不觉心中一凛,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青春年少,经不住多看了几眼,一时忘了形态。
      “春桃,你先走,快回去通知义父,快走!”
      事态丕变,原本只以为贼人功夫一般,就算强悍,亦不过江湖上普通高手,不曾料想眼前的两人竟能接下自己全力出击的一招。身为女子的身份暴露,万一失败,后果是什么,已然不敢去想。刚才的那份休闲和自信,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谨慎和危机。一把将侍女春桃推离出战圈,优雅面容上肃然之气再凝。
      “姑娘,这里一定有什么误会,不如我们坐下来……”
      “放肆!大胆贼子,想打我的主意,痴心妄想!”
      内元再提,清秀的面庞上汗水悄然滑落,似有舍生成仁之心!
      “喝,伏雨朝寒怒吹樱!”
      死战已成定局,心知胜败就在一招之间,曲饶两人各自不敢怠慢,亦是饱提内劲,小心应对。
      “磐龙错影定千秋!”白衣青年身形一震,全力出击。
      “紫龙天外借风雷!”身边人影不甘落后,同时闪动。
      再交接,女子全力施展,而曲饶各有保留。怕伤了自己,更怕伤了对手。
      “你们,休想……”
      激荡过后,女子话语未完,身体已经软软瘫下。
      落下的身体,快不过早有准备的步伐,白衣青年一个疾步,正好托住了坠落的身躯。
      “曲兄,她好像晕过去了,现在怎么办?”
      慢了一步的人,只能将手收回去,只是关心的话语,不曾输让半分。
      “饶兄,我看这位姑娘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误会了。我看不妨先回村子,等她醒后,我们再……呃~~。”
      一口朱红,诉尽眼前的青年亦非安然。
      “曲兄,你伤得不轻,还是让我来吧。”
      “那就有劳饶兄了,走吧。”
      白衣青年并无谦让,自然将怀里昏睡的女子交给了同伴。
      “姑娘,对不起,在下无礼了。”

      斜阳浅影,别径留香,无人知晓眼前的漫天花雨,正是三人最激烈冲突的见证。只是这场花雨,如绽开的命运枷锁,就此注定要让三人一生羁绊。(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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