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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当时只道是寻常(四) ...

  •   竹窗摇影,水声入池;最难将息,一寸相思。
      月灵犀刚刚离开,在曲怀觞的陪同下,又一次离开,如同每一次的来回,一模一样。
      “或许放手,才是最好的选择……”
      每一次看着他们离开,饶悲风都会心头堵堵,这一次,他觉得自己该做个决定了。
      “饶兄,近来可好?”
      “哦,原来是玄兄,饶悲风有礼。”
      来人来得莫名,硬是将饶悲风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饶兄总是那么客气,你一句玄兄,我可受不起啊,你还是像别人那样,叫我留万年吧。”留万年甚是直接,进屋自嘲,“饶兄,我虽然进入学海多年,但是你知道,我是出了名的留级生,你现在叫我玄兄,我反而不习惯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称你留兄吧。”
      饶悲风当然认识眼前出现的人是谁,数部同修,学海无涯万年留级生,本名玄无涛。照理说,玄无涛不管从名字上还是他平时的资质上看,都不应该是滞留学海那么多年的人,只是饶悲风并不想去深究其中的缘由。
      “留兄,不知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饶兄,指教不敢当,我不过是来传达师尊的意思,其实是师尊想见你。”留万年拿出手谕,“这是礼部的批示,跟我去见师尊吧。”
      一路行来,一路思索。
      “留兄,都三年了,师尊一直对我不闻不问,他现在为什么忽然要见我?”
      “见到师尊,自然就明白了,你知道我从来都是一个不爱管闲事的人。”
      饶悲风不再多言,跟着留万年回到数部执令的书房,而留万年则是候命在外。
      留万年听不清屋子里面的人在说些什么,只闻得两人的对话声,时高时低,到最后似乎是一种争吵。
      “饶悲风,你以为这个数部执令的位置我非交给你不可吗?你不稀罕,你有种,有种你继续去自省屋里呆着,有本事一辈子别出来。”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却有着不曾熟悉的愤怒。
      “师尊,这是怎么了?”留万年看着饶悲风头也不回的朝自省屋的方向而去,身后追询,“饶兄,饶兄,这到底是什么了?”
      饶悲风一路独行,心潮澎湃。
      “灵犀,你知道吗,其实我选数部的真正原因,就是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当上执令,如此一来,我们便可以……”
      只是如今,饶悲风却再无当初的那份信念,唯一留在心里的,只是一份祝福。
      “曲兄,每一次看着你们的背影,我知道我应该放手了。我相信你能够保护好她,也可以给她幸福……这个数部执令的位置,将让你名正言顺。拜托了……”

      碧玉红颜云水装,彷徨独唱为谁忙。曲终人不在,晚来风急月茫茫。
      “灵犀,起风了,我送你回去吧。”
      “怀觞,让我再弹一曲吧?”
      “你已经弹得很多了,再弹下去,你会受伤的。”曲怀觞起身上前,按下月灵犀犹在弦上的手,“每一次从那里回来,你都要如此折磨自己,我实在是不忍心再看你这般摸样。”
      “若不如此,又能如何?”月灵犀抽回手,缓缓起身,“有些事情,你是知道的,那是我欠他的。”
      月灵犀缓步出亭,曲怀觞相随在后。
      “很多事情,当初总以为轻描淡写。如今回头看去,才明白当初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
      “灵犀……”
      “走吧,不说这些了,送我回去吧。”
      “嗯。”
      相随无言,犹如昨日身影。转过花架,走过月廊,依旧是那条熟悉的路途。
      “就送到此处吧,再过去,你可就逾越了。”
      “灵犀,我……”
      “什么都不要说,我知道。”月灵犀一指轻轻挡在曲怀觞的唇间,“你的心在天下,而我的心只是这个学海。你不需要为了我,放弃天下众生的信念,而我也不可能为了你,离开我心中的这个家园。所以你我之间,永远都存在着距离。”
      “那悲风呢,你难道真的要一直等他,不给自己任何机会。”
      “悲风……悲风和我之间,或许也只是朋友。”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是的,这不是我的真心话。悲风对我的心意,你知道,我也知道。但是,我不能接受,也不敢接受。悲风总是为我考虑太多,为我做太多,其实我并不需要这样的呵护,我想要的,只是一份平等的感情。他或许不了解我,而你应该明白。我不愿意让他为了我,做出更多极端的事情来。我更不愿意看到他为了我,走上不归路。我只想让他像当初那样,有礼有节,谦谦君子。”
      “灵犀,你这又是何苦?”
      “怀觞,自从导师离开后,你是最能懂我的人。学海无涯表面上看着很平静,其实内中处处暗流。六部公选之时礼执令的那一票,至今我都没有查到是谁所为。至于司马刑仪之事,我更愿意相信他不过是一个小角色。在我没有完成自己该做的事之前,我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将来。所以,请你原谅我的自私,请你原谅我的决定。”
      不再启口,月灵犀转身欲走。
      “灵犀!”曲怀觞竟是欺身上前,从身后紧紧搂住月灵犀。
      怀中人不语,腰间手不松。
      “为何你总是如此,要让自己背负这么多。你就不能为自己想一想,让自己真正为自己选择一次呢?”曲怀觞不忌所在,快口直言,“我只是想说,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学海这个所在,又或者悲风重获自由,你会选谁?”
      “哈,你这个问题,为难我了。”月灵犀缓缓启口,“将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会如何。正如当初我做下决定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会变成如今摸样。”
      “灵犀,都已经三年了,你究竟还要逃避到几时?”
      “逃避到几时?我想我无可奉告。”月灵犀暗中运劲,缓缓拉开曲怀觞环在她腰间的双手,不愠不怒,不紧不慢,“我现在只想说,你这样对我,当真很无礼,你就不怕被人看见。”
      “我无所谓,我不在乎!”曲怀觞双臂再紧,不放之心昭然。
      “你不在乎,可是我很在乎。”月灵犀索性不作抗争,只是语气变得冷然,“放手吧,怀觞,你已经逾越太多了……请你不要忘记,我不仅仅是你好友,还是尚未出阁的女子,更是学海无涯的乐执令。”
      “灵犀,你……”
      “对不起,怀觞,一直让你陪在我身边,是我自私了,但是其中原因,你应该是明白的。所以,怀觞,放手吧,放了你自己,也放了我……”
      “灵犀……”紧扣的双手,终于还是缓缓落下。
      “回去吧。再过不久,又是六艺大赛的日子,我希望你能继续蝉联。你是属于天下人的,请你不要再在这种事情上,浪费太多心神。”
      “……”
      月灵犀终究不曾回头,而身后的人,终究不再启口。

      无事平地不起波,空穴来风必有音。
      “喂喂喂,你们猜我昨晚看到了什么?”
      “什么事这么神秘,还要说得这么小声,说来听听看。”
      “我告诉你们啊,昨晚我经过曲怀觞学长的屋子,看到里面……”
      “真的假的啊,乐执令平时确实侠女风范,可这事也太离谱了吧。”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曲学长不会是那种人。”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有些事情,谁知道呢。”
      学海无涯唯一的女执令,原本就已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如今再加上名动学海的六艺三连冠得主,谁人都会忍不住多听几句,多传几言。
      “你们不安心治学,在私下议论些什么?”
      “啊,是…是乐执令,学生有礼。”
      “勿在背后说人长短,儒门学子,切记君子所为,不当以讹传讹。”
      “没,没说什么,执令教训的是,学生记住了。”
      “快走快走,听说乐执令发起火来,书执令都可以被她从屋子里丢出来,真可怕的女人,快走快走啊。”
      “哼,故作贞洁,不知廉耻,就会吓唬人……”
      众人虽散,但句句低语,却如芒在背,月灵犀强压内心情绪,暂回乐部授课。
      “你也听说了啊,真有这回事?”
      “看不出来,我们执令平时那么端庄秀丽,私底下竟然这么大胆,我真羡慕呢。”
      “这种事有什么好羡慕的,根本就是罔顾伦常,不知羞耻,亏她平时还满口礼教操守,现在看来,不过是想立块牌坊。”
      “唉唉唉,我还听说啊,三年前司马学长被害,就是因为台上和她共舞,被她的那个给……”
      “对对对,我也听人这么说的。不过现在看来,我倒真是替绕学长不值得,人家现在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你们可不能这么说执令,你们没听说吗,是曲学长主动追着我们执令不肯放。”
      “话虽如此,但凡是总要两厢情愿。你没发现每次执令都给那个曲怀觞开小课,还琴艺相通,眉来眼去。依我看呢,若不是我们执令主动投怀送抱,曲怀觞就算名头再响,也不敢如此大胆。”
      “哎,其实啊,你们都不知道真相。”
      “我们不知道,难道你知道?”
      “当然了!要知道学姐我可是当年和曲怀觞一起入学的,我记得那一年,执令还不是执令的时候,曲学长就已经和她有肌肤相亲了,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玉口对香肩呢……”
      流言蜚语忽停,身前人影冷然不语。
      “啊,是…是执令!执令你今日来得早了,授课时间还…还未……”
      “人云亦云,以讹传讹,我平时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执…执令,执令我们知错了,求求你饶恕我们……”
      “胡言乱语,诋毁执令,罪当如何?”
      月灵犀眼神冷月肃杀之气再凝,身前一干女学员颤抖不止,跪地求饶,只是月灵犀丝毫不为所动,掌中内元已聚。
      “咔嚓!”
      一阵闪光,一声戏谑。
      “哇哦,美女执令,你们乐部这是在开设跪礼教育吗,这可是抢礼部饭碗的事情哦。”
      “啊,是书执令,书执令救……”
      “好了,今天就放假吧,回去好好自习,不可再多言。”
      “是,多谢书执令。”
      众学员庆幸央森的出现,哪里还敢再多言,赶紧离去。人群散去,当下两人注目而对。
      “你!多管闲事!”
      “哈,这个闲事我要是不管,那就麻烦大了。”央森一边戏谑着,一边将一张卡片一般的东西递给了月灵犀,“你自己看看,哪里还有可笑的小天使,都已经是杀人的恶魔了。”
      “这……”月灵犀看着奇怪的卡片,上面竟然是一头狰狞的野兽。
      “这是我刚刚发明的物件,可以照出每个人内心最真实的自我。你要不要再照一张看看?”
      “你,敢说我是……”
      “刚才的你,难道不是吗?”央森终于用了十分严肃的口气,“要是我再慢一步,你的罪孽可就真的重了。”
      “我……”
      “我知道,这件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我也说过,无论何时,我永远相信你。所以现在,如果可以,请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不说,我无法帮你,如此下去流言只会让你名节受损。
      “这件事,我不想说,也已经说不清楚。再多的话,只会越描越黑。”月灵犀眼神从未有过的坚定,“我只能告诉你,我清清白白,绝对没有做过任何有违伦常的事情。怀觞他也是真君子,我和他之间,光明磊落。我不会在意别人的流言蜚语,我也不会再乱发脾气了,你放心吧。”
      “嗯,我明白了。如无它事,我先走了,你自己保重。”
      央森转身离去,只是行到门口,又转回了身。
      “美女,笑一个!”
      “嗯。”
      “咔嚓!”
      一声笑,一张影。
      央森眼睛瞥过神奇的卡片,只一眼,就把它藏进了自己的怀里,默默离开。
      “哎,现在的我,可不是吃人的野兽了吧。”
      “嗯,不是了,是个笑容真水的姑娘呢。”
      身后传来月灵犀爽朗的笑问,但是央森的回答却言不由衷。

      微光的暗房外,司徒偃拿着央森的这个新玩意,不解的冲着里面的人喊。
      “今天你拍回来的景物可真是奇怪。为什么这么多的美妙风景中,有一张是吃人的野兽,还有一张是哭泣的小女孩……”
      “喂喂喂,你这个怪老头啊,不经过我的同意私自翻看,我要你赔礼道歉!”
      “好了好了,别生气。看你这么认真,你说吧,要我怎么做你才会不生气。”
      “哈哈,要我不生气,那你就脱光了衣服,给我当模特……”
      “要死啊,你这个臭小子,洋鬼子……”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远离学海最喧嚣的角落,饶悲风所在的自省屋,这几日倒是热闹了不少。
      “曲兄,真是恭喜你了,学海六艺三连冠,纵横古今唯一人。”
      “饶兄,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明明知道没有你,这个三连冠没意思。”
      “曲兄,话可不能这么说,凡事都有它自己的定数,或许命中注定,注定我饶悲风就是和某些人某些事没有缘分。既然你已经拿了三连冠,那也就不要去计较对手有谁又是谁。或许这场竞争,我老早就应该退出了。”
      饶悲风的一番说辞,听得曲怀觞有些不好意思,自觉不够释怀,不由心中暗自感叹。
      “对了,曲兄,你已经在我这里呆了三天了,你不回去吗?”
      “怎么?饶兄不欢迎我,下逐客令了吗?”
      “岂敢!我只是觉得曲兄既然已经把这份喜悦分享给我,那剩下的时间就不必再浪费我这里了,还是早点回去,陪陪灵犀吧。”饶悲风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脑后,望着天窗,自顾自的说着,“灵犀曾经跟我说过,学海暗流横生,她要努力肃清它。不过以后有你在她身边,我倒真是可以关起门来安心读书了。”
      “饶兄,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我说你已经陪了我这么多天了,也该回去了。”
      曲怀觞听得莫名其妙,但他明白饶悲风这是话中有话。只是有人不愿意说明白,那他也就不想去问。
      “对了,你不说灵犀,我都差点把这个事情给忘了。”曲怀觞一边起身,一边从包袱里拿出异样东西,“来的时候,灵犀让我带个礼物给你。”
      “霍霍,什么礼物这么神秘?”
      “给,你看!”
      “这……”
      曲怀觞亮出口中所言礼物的时候,饶悲风一下子翻身而起,沉静已久的心,被狠狠的锤了一下。
      所谓礼物,并不是其它贵重之物,而是一件夏季的轻衫。
      “饶兄,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你一定没想到,灵犀还有这么好的一手女红吧。”曲怀觞看着饶悲风激动的眼神,忽然想到了什么。
      “饶兄,饶兄你没事吧。”
      “没,没事,只是如你所说,有点不敢相信。”
      “来,试试看。灵犀刻意要我告诉你,她说上次来没有带尺寸,不知道衣服合不合身,如果……”
      曲怀觞没有再说话,因为他看到饶悲风根本就没有试衣服,而只是紧紧把它抓在手里。曲怀觞不知道饶悲风在想什么,他只是忽然觉得有点小小的妒忌。
      “好了,东西也带到了,我也该回去了。”
      饶悲风像是没有听见曲怀觞的话,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而曲怀觞似乎也不过是客套之言,一番整理,转身离去。

      一丝轻怨,一抹黯然。
      同样的一条路,曲怀觞却发现今日走的特别漫长,特别沉重。那一晚的情景,如潮水一般,不断涌现……
      “怀觞,幸好你还没休息。”
      “灵犀,这么晚了,你怎么到我房里来了,你不怕被人看见。”
      “有事相求,不得不来。”
      “哦……”
      “嗯,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来吧,脱下来吧……笨手笨脚,还是我来帮你脱吧……”
      ……
      “灵犀,你当真只把悲风当做好朋友吗?”

      孤夜独斟,一杯浊酒对明月,举也茫,放也茫。
      “哈哈哈,饶悲风啊饶悲风,你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灵犀,对不住……”(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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