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心》飞道飘渺

19、玄霄番外

　　这个慕容紫英，天河一走，他便又是如此……
　　对着‘紫英’木偶，玄霄觉得，自己那时当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将它收下。才会常常去想，幕外那个白发之人笑起来会是如何模样。偏偏这人莫说是笑了，连个面都不愿让他见到。当真叫人恼恨无比。
　　自己若是唤了，他才进来。如若不唤，便在幕外站上片刻离开。
　　便是来了，对他也从来不会有多余的神情——还不如这木偶来的生动。
　　如果不是天河告诉他，玄霄很难想象慕容紫英竟还会笑，还会生气。但也正因为知道，所以对这个一直面无表情的弟子开始不满。
　　何以在他面前，从来都是这般模样。
　　这般的……拘礼。
　　指腹无意识地擦过木偶小人的唇角，玄霄忽然觉得那股莫名的躁动又浮了出来。
　　为何不能如这‘紫英’一般笑上一笑？
　　慕容紫英第二次未曾遵守十九年之期，是在天河逝去的那年。
　　那也是他第二次主动走入牢中。
　　他的眼还是那般，看不出半分情绪，“弟子……代天河来辞别。”
　　玄霄点头道，“我知道。天河……上次来时便与我说过。”
　　神龙之息并非消耗不尽之物，更何况，天河还用神龙之息与后羿弓违逆天命，射毁琼华峰，保住了山下百姓。
　　只有这点代价……不，甚至连代价也算不上……
　　凡人能够活得如此之久，已是不错了。
　　天河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才会提前来此，替云天青要去一句话。
　　玄霄问他自己可有什么心愿未成。
　　云天河想了很久，才说，“大哥，能不能……替我照顾紫英。”
　　那听起来像是个笑话。
　　慕容紫英已是仙人，又何需他来照顾。
　　玄霄不忍令他失望，即便不以为意，仍是慎重点头，“好。大哥答应你。”
　　天河临去之时，唯独对这人放心不下。
　　偏偏，将他托付自己。
　　玄霄看着慕容紫英，“你来，便为了说这个？”
　　慕容紫英袖中的拳握了握，才抬起头来与他对视，“弟子斗胆，请师叔共饮。”
　　玄霄盯着他的眼不语。
　　慕容紫英……分明不敢见他……竟还要邀他饮酒？
　　良久，直到慕容紫英有些难受地别开头去，他才道，“好。”
　　慕容紫英带来了两坛蜜酒。
　　那是，天河最喜欢的酒。
　　玄霄忽的明白了为何这个一向守礼的弟子会如此。
　　慕容紫英显然从不饮酒，方饮一杯便已面色酡红。他却半分不觉，又连饮数杯。哪里是饮酒，分明是灌酒。
　　这蜜酒后劲极大，不多时，他便茫茫然地倒在玄霄身前。一双浅灰眸子仍是雾蒙蒙的，只有那略红的眼角才让人看出他已经醉去。
　　玄霄举杯饮尽，看见慕容紫英这幅模样，不由有些想笑，“分明不胜酒力，却还要学他人借酒浇愁。”
　　那平日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略打散开来，垂下一缕白发，覆在那生着红晕的面上。
　　玄霄看的有些恍惚，不自觉伸出手去撩开那缕发丝，指尖却触到略微湿意。
　　玄霄猛然顿住，“慕容紫英？”
　　玄霄低头看他。
　　那人仍是眉峰紧蹙，唇角紧抿。神色如平常一般，半分变化也无。那抹湿意，仿佛只是错觉一般。
　　“……哭也是这般神情？”玄霄自不会以为那是错觉。
　　“莫非，笑起来也是这般？”玄霄的指尖落在他的唇畔，“慕容紫英，你为何……不笑？”
　　慕容紫英仍是那般茫然地看着他，因着占了酒多出些许艳色的的唇张了张，没有说话。
　　“我倒是忘了你还醉着，如何晓得回答。”玄霄见罢，收回手自嘲一笑，他将酒斟满杯，举至唇边一饮而尽，“当真是在这东海憋闷的太久了，我竟会想这些。”
　　“无甚、可喜……为何要笑……”
　　玄霄一怔。
　　不觉手中的空杯叫他捏的粉碎。
　　垂下视线，便见慕容紫英双眸半阖，歪着脑袋看他。
　　这幅模样，必是未醒无疑。
　　“无甚可喜？”玄霄低笑出声，冷冷道，“相比我这无昼无晦的禁没之身。你已修成仙人，做到琼华派几代人一生渴求之事……慕容紫英，你竟说你无甚……可喜？”
　　慕容紫英只呆呆地望着玄霄。
　　又等过好半晌，玄霄才看见他动了动唇。
　　他说，“没有了……”
　　低低的，嘶哑着，犹如泣诉一般。
　　“琼华没有了……菱纱没有了……天河没有了……”
　　“慕容紫英……也没有了……”
　　玄霄只觉得心头一窒，闭上眼叹道，“竟是如此。”
　　“……慕容紫英，你可是、恨我？”
　　慕容紫英眉头深拧，只是不语。
　　不过一个回答而已，何须犹豫这般久。
　　玄霄看着他，蓦地放声长笑起来，“哈哈……原来……你是……恨我的……哈哈哈……”
　　那长笑中，是掩不住的寂然。
　　许久，他才顿住笑，像是自问般，“你恨是不恨，与我又有何干。”他端起一旁的酒坛，尽数饮下，一拂长袖将阳炎之火熄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