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心》飞道飘渺

10、十、故人

　　不知过了多久，残阳薄暮。
　　紫胤方才转过身，走入木屋中。
　　一桌一椅，一杯一盏，陈设如旧。只是太久未有人清理，上头都积了厚尘。紫胤只看了一眼，便径自走向内屋，穿过此处的法术屏障后，入眼的便与外屋全然不同干净整洁。
　　挂在墙上的长弓木剑，摆在一侧的梳妆台，一些小巧的挂饰。放在一屋，看上去十分的别扭。却也生生中和了那种野人居的气氛。
　　“天河？他是这里的山大王吧。”
　　想起当年菱纱的话，紫胤的嘴角微微牵起，目光落在梳妆台摆着四个小木偶上。这四个木偶不过巴掌大小，却个个面目精致，颇具灵气。有他的、菱纱的、梦璃的，还有天河自己的。
　　虽曾告知过天河，不可用剑做雕刻之物，可每次等自己下山，他便会偷偷地做这些木偶。
　　开始时，因为不能视物之故，天河不知道多少次弄伤了手，做出来的东西也是粗糙无比，还偷偷地将它们存了起来。有时恼他不懂得照顾身体，天河也只笑嘻嘻地说不要紧。
　　一天一天下来，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木偶。
　　从看不清眉眼，到精雕细琢，一件一件。而小梦则在一旁，帮着上色。在仅有的几日清明时，菱纱也时常把玩这些小木偶，调笑道，“想不到天河居然还有这样的心灵手巧，要是哪天我们没了钱，就让天河雕些饰物去卖。”
　　她细细挑选了四个小木偶，放在屋中。而将其他多余的尽收一空。
　　后来梦璃回来，离去之时，也只带走了玉腰弓，并未去动那四个小木偶。她说，“紫英寂寞的太久了。想必天河与菱纱也想让它们陪着紫英。”
　　紫胤知道她的意思是让自己带走它们。
　　不过，他还是将它们留在这里，陪着天河与菱纱。每十九年，他便会来到青鸾峰上，陪伴故友。
　　虽说此处并无琼华月圆与即墨烟花，却也是星悬满天，繁星灿烂。
　　紫胤背着手走出木屋，仰着头看向漫天星辰。
　　不知此时，故人何处？
　　东海深处。
　　白发仙人周身的仙灵清气与这幽暗的禁没之地显得格格不入。
　　走过一处又一处的囚锁，上面困缚着的囚徒早已在漫长的时间里死去，化作枯骨，腐朽成尘，剩下铁锈斑驳的锁链。
　　白发仙人并未停留一眼。
　　该离开的都已离开，只有一人，还在这里。
　　紫胤在漩涡尽头停下步子，看着眼前漆黑笼罩的囚牢。那是这一生，他都觉得有所愧疚的人。
　　“既然来了，何又不肯相见？”
　　男子低沉的声音自囚牢之中传出。
　　紫胤的银色长睫颤了颤，足下丝毫不动。
　　男子哼了一声，“慕容紫英，怎又如此畏畏缩缩。莫非次次都要吾叫你进来？”
　　紫胤阖眸不语，半晌才举步而入。
　　牢幕之内幽暗深邃，看不见任何东西。
　　蓦地，其中亮起一抹光亮。
　　紫胤的眉微蹙一下，压住不适感睁眼望去，却见一束火苗凌在空中，灼灼跃动。映出火光旁身缚囚灵锁的男子。他的容貌丰神俊朗，眉间朱纹深刻，最奇的是他那一头墨中偏红的长发，无风自动，仿佛一簇跳动的火焰，艳烈无比。
　　紫胤望了一眼，便低下头作辑道，“紫英见过玄霄师叔。”
　　“起来吧。”玄霄嗤笑道，“琼华派早已湮灭多时，吾如今也不过是个阶下囚，而你已成仙身，早已不必向吾行礼。吾与你说过多回，莫非你还记不住？”
　　紫胤直起身，闻言道：“不论琼华派湮灭与否，师叔便是紫英的师叔。”
　　“哦？”玄霄似笑非笑道，“如此说来，每次都于这囚牢外驻足不见，也是师侄见师叔的礼数？”
　　紫胤垂眸。
　　玄霄见此，不由冷哼一声。“若是不愿，你便说来。莫非吾还会勉强与你不成。”
　　紫胤闭上眼道，“紫英并无不愿。”
　　只是不敢见到，这个他愧负之人。
　　若非是他与天河等人取来三寒器为他解封，也不会有琼华之祸，不会有怀朔璇玑等人身死，亦不会有玄霄这数百年东海禁没，无昼无晦。
　　他曾对他说过，“师叔如有任何差遣，不问原由，弟子纵然粉身碎骨也要达成。”可后来，卷云台上，却不得不为了同伴与他拔剑相对。最后，无力地看着他立誓成魔，被九天玄女压入东海漩涡最深处。
　　可这诸多缘由，又怎能与师叔分说。
　　玄霄见他神情，知他又陷入往事之中，嘲道，“数十年过去，你仍是如此的无趣。”
　　“……”
　　“你即来此，可是人间又过了十九年？”
　　紫胤应道，“是。”
　　“可去看过天河？”
　　“是。”
　　一魔一仙，一问一答间，倒也有几分融洽之感。